ICU的灯光惨白如霜,像一层薄薄的、冰冷的尸布,覆盖在沈砚僵硬的躯壳上。他维持着那个扒住玻璃的姿势,如同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标本,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灰般的白,深深嵌进玻璃冰冷的表层。里面,那场与死神的无声角力仍在继续。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毒蛇的信子,持续舔舐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每一次护士有力的胸外按压落下,林晚单薄的身体随之弹起又落下,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早已碎裂的心口。
那片深紫色的、巨大而狰狞的淤血烙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烙进了他灵魂最深处。那是他无知和残忍的罪证,是她独自吞咽的、他无法想象的酷刑的具象化。每一次按压,都像是在无情地鞭挞那片淤痕,鞭挞着他千疮百孔的良知。
混乱不知持续了多久。当那尖锐的、如同丧钟般的警报声终于被强行中止,取而代之的是监护仪上重新稳定下来的、虽然微弱但不再狂乱跳跃的绿色线条时,沈砚浑身紧绷的肌肉骤然一松,整个人脱力般沿着玻璃墙滑坐到冰冷的地面。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虚脱的寒意。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更深重的恐惧交织着,几乎将他溺毙。他大口喘息着,胸腔里弥漫着血腥味,视线模糊,只有那片深紫色的淤痕在眼前挥之不去,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一个护士匆匆推门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蓝色硬塑文件夹,脸上带着尚未褪尽的凝重。她的目光扫过蜷缩在墙角的沈砚,径直走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急促:“沈砚先生?林晚的家属?”
沈砚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带着巨大恐惧的希望火苗。“她……她怎么样了?”
“暂时稳住了,但情况非常不乐观,随时可能再次恶化。”护士的语气不容置疑,将手中的文件夹递到他面前,翻开的页面上,赫然是几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这是病危通知书和紧急透析同意书,请马上签字。”
“透析?”沈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为什么?”
护士快速指着文件上几行刺目的红字:“病人出现了急性肾功能衰竭!肌酐值爆表,电解质严重紊乱,随时有心跳骤停的风险!必须立刻进行血液透析!这是抢救的一部分!快签字!”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急迫,仿佛晚一秒,生命就会从指缝间溜走。
急性肾衰?心跳骤停?沈砚的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再次发黑。他颤抖着手接过护士递来的笔,笔尖悬在“家属签字”那一栏上方,却抖得无法落下。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沉重,这三个字签下去,仿佛就签下了她的生死状。他强迫自己看向文件上林晚的名字,那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眼睛。
就在他艰难地准备落笔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文件下方粘贴的几张小条形码标签。那是检验标本的标识。其中一个标签上,清晰地打印着几个冰冷的字母和数字:
> **沈砚**
> **标本类型:血清**
> **检测项目:肿瘤标志物筛查 (CA72-4, CA19-9, NSE, CEA...)**
> **申请医生:林晚**
沈砚的呼吸骤然停止。
血液仿佛瞬间从四肢百骸逆流,疯狂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他死死盯着那个标签,盯着“沈砚”两个字,盯着“肿瘤标志物筛查”,盯着“申请医生:林晚”。
时间,空间,ICU里嘈杂的声音,护士焦急的催促,甚至玻璃墙内那个生死未卜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抽离、扭曲、粉碎!世界变成了一片刺耳的、无声的空白,只剩下那个标签,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的天灵盖,将最荒谬、最恐怖、最不敢深想的真相,血淋淋地钉在了他的眼前!
原来那张被撕碎的纸……
原来那所谓的“谎言”……
原来她咳着血说“有趣极了”时眼底的绝望和疯狂……
原来那句“活该”……
原来她独自承受的剧痛和走向死亡的每一步……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
“笔!”护士见他僵住不动,急切地催促,伸手想拿过他手中的笔代签。
沈砚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将那支廉价的塑料笔死死攥在掌心,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又仿佛是刺向他心脏的凶器。他抬起头,看向护士,眼神空洞得吓人,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这个……这个检测……是谁的?”他指着那个标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
护士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眉头微蹙,显然对这种在抢救关头追问不相干细节的行为感到不耐:“沈砚先生的标本啊,昨天下午林医生清醒一点的时候特意交代抽的,说……”护士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说她自己的报告可能有误差,需要对照排除一下干扰因素。麻烦您快签字!里面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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