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入秦 - 景监三荐与舌战甘龙】
公元前362年深秋,一辆吱呀作响的牛车碾过崤函古道的碎石。车厢里,三十岁的卫人公孙鞅(商鞅)紧抱着怀中那卷被摩挲得发亮的李悝《法经》,目光穿透车帘缝隙紧盯西方——那是秦国,一个被东方六国讥为“虎狼之地”的贫弱边陲。与此同时,雍都秦宫,年轻的秦孝公嬴渠梁正将一份《求贤令》重重拍在案上:“列国卑秦,丑莫大焉!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命运的齿轮开始咬合,一场将重塑华夏格局的风暴,已在函谷关外悄然酝酿。
1:西入函谷抱残经
(公元前362年,秋,魏国大梁)
夕阳的余晖吝啬地涂抹在魏国国都大梁的宫墙上,给那些飞檐斗拱镀上了一层脆弱的金边。相国公叔痤府邸的书斋里,气氛却比秋霜还冷。公叔痤斜倚在锦榻上,脸色蜡黄,呼吸带着破风箱似的浊响,显然时日无多。侍立榻前的魏惠王眉头微蹙,目光不时扫过老师身边那个沉默如石的年轻人——公孙鞅,公叔痤的中庶子(机要秘书)。
“大王…”公叔痤艰难地撑起身子,枯瘦的手指向公孙鞅,“老臣…恐不久于人世…愿…愿举荐一人…此子公孙鞅,年虽少,却有王佐之才!老臣府中刑名钱谷之策,尽出其手…其才如匣中利剑,不出则已,出必惊世!”他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魏王,“望…望大王举国而听之!若…若不能用…”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狠绝,“请必杀之!勿令出境!否则…后患无穷!”
魏惠王微微一怔,目光再次落在公孙鞅身上。这青年人身材不算魁梧,面容沉静,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深渊里淬炼过的黑曜石。惠王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公叔痤老糊涂了?举国听一个如此年轻、名不见经传的卫人?还要杀?他心中哂笑,面上却维持着对老臣的体恤,温言道:“相国安心养病,寡人…记下了。”
公叔痤看出魏王的敷衍,心中长叹一声,颓然倒下,仿佛抽干了最后一丝精气神。
公孙鞅自始至终,垂手而立,面无表情,仿佛公叔痤激烈举荐和临终警告的对象并非自己。直到魏王象征性地宽慰几句离开后,书斋里只剩下他和奄奄一息的公叔痤。
“鞅…老夫…尽力了…”公叔痤气若游丝,“魏王…非能用汝之主…速走…西去…秦…”他用尽力气吐出最后一个字,“秦…有…新君…求…贤…”
公孙鞅缓缓跪下,对着公叔痤深深一拜,声音平静无波:“鞅,谢相国知遇之恩。”他抬起头,眼中那黑曜石般的光芒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似有不甘,更似一种挣脱樊笼的决绝。魏王方才那轻蔑的一瞥,已彻底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魏,非梧桐,栖不得真凰!
夜色如墨。公孙鞅回到自己简陋的居所,唯一的行囊早已收拾妥当。他郑重地打开一个油布包裹,里面是三捆沉甸甸、用牛筋捆扎得紧紧的竹简——李悝的《法经》。这是他在魏国相府多年,呕心沥血研究、实践并加以改进的治国根基。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冰冷的竹片,感受着上面深刻的法律条文,仿佛触摸着自己滚烫的抱负。
“魏不用我,自有识我之地!”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穿透重重夜幕,直指西方,“秦…嬴渠梁…你的《求贤令》,是真心血,还是沽名钓誉?”
几天后,一辆吱呀作响的老旧牛车,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悄然驶离了大梁城。公孙鞅抱着那包裹严实的《法经》,如同抱着自己全部的生命和未来。车轮碾过枯黄的落叶,将他与魏国最后的联系彻底碾碎。
(与此同时,秦国雍都,秦宫)
年轻的秦孝公嬴渠梁猛地将一卷帛书拍在宽大的青铜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那是来自魏国探子的密报,详细描述了魏惠王如何轻慢公孙鞅,以及公孙鞅仓惶西逃的消息。
“暴殄天物!魏罃(魏惠王名)有眼无珠!”孝公站起身,激动地在殿内踱步,年轻的脸庞因愤怒和一种莫名的兴奋而微微发红,“公叔痤临死举荐的奇才!那魏罃竟当耳旁风!”他猛地停步,目光灼灼地望向身边的宠臣景监,“景卿!寡人的《求贤令》发出已数月,入秦士子如过江之鲫,可尽是无用之辈!如今,上天将明珠弃于道旁,寡人岂能再错失?”他几步走到殿门前,猛地推开厚重的宫门。深秋凛冽的寒风灌入,吹动他玄色的王袍猎猎作响。他望向函谷关方向,目光穿透重重关山:“给我盯紧函谷关!若有一卫人,名公孙鞅者入秦,立刻报与寡人!寡人要亲自会一会这口‘匣中之剑’!”
殿门角落阴影里,一个面白微须、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宠臣景监,将腰弯得更低,恭敬应道:“喏!臣,必不负君上所托!”他心中暗凛,这位年轻君主求贤若渴的决心,已炽烈如烈火烹油。
【章节警句·砺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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