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东端锁渭川,秋高风急起狼烟。
曹营戈甲连云暗,汉帜旌麾倚天寒。
示弱虚张惊敌入,藏锋暗蓄霹雳攒。
一声裂地雷霆奋,万骑崩摧血浪翻。
潼关,如一只沉默的巨兽,伏在秦岭东端,雄踞渭水之畔。城关两侧峰峦如铁,夹着一条窄窄的通道,通向关中腹地。此刻,正是建安十六年深秋,天高云阔,本该是清朗时节,空气里却凝着沉甸甸的铁锈与尘土气息。城关之下,旷野肃杀,枯草伏地,连虫鸣也绝了迹。
魏延按剑立在潼关城头,青灰色的冰冷砖石紧贴着他的战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稳。他目光沉沉,越过垛口,投向远方。天地相接之处,一条蠕动的黑线正缓慢而坚决地向前推进,渐渐粗壮,显出轮廓——那是曹军无边无际的大营,正步步为营,压向潼关。旌旗蔽空,戈矛如林,在秋阳下反射着冰冷而密集的寒光,仿佛一片移动的金属荆棘丛林,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沉沉地碾过地平线。战鼓声隐隐传来,沉闷如大地深处的心跳,每一次擂动,都让脚下坚实的城墙传来细微却清晰的震颤。
“将军,曹军先锋,是曹洪,还有那西凉降将庞德。”副将张翼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他手指远处大营前飘扬的几面格外醒目的将旗。
魏延没有回头,只是喉间沉沉“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锁着那片不断扩大的阴影。城下旷野上,原本枯黄的野草已被无数沉重的脚步彻底碾入泥土,化为一片深褐色的泥泞。风掠过旷野,卷起尘土,送来曹营中人喊马嘶、金铁交击的喧嚣,混杂着牲口粪便和皮革铁锈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带着赤裸裸的战争气息。
“填壕车……”魏延低语,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捕捉到曹军大阵前方缓缓推出的数十架庞然巨物。那是以粗壮原木为骨架、厚实木板为屏障的攻城器械,下方装有巨轮,前方和顶部皆蒙着层层浸透泥浆的生牛皮,湿漉漉地垂挂着,用以抵御火攻与寻常箭矢。每辆车后,都拥挤着数十名精壮悍卒,推动着这些笨重的木兽,目标明确地指向潼关城下那道深阔的护城壕沟——那是潼关的第一道血肉防线。
“将军,贼军填壕车已出!”哨探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从马道奔上城头。
“看到了。”魏延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只是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隐隐跳动。他猛地转身,黑色战袍在城头的劲风中“哗啦”一声展开,像一面骤然扬起的战旗。“传令!按计行事!诱其入瓮!”声音斩钉截铁,穿透城头的风啸。
命令如无形的波浪,沿着城墙迅速传递下去。城头上原本紧张备战的守军,在军官低沉的口令和手势指挥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弓弩手们放低了手中的强弓硬弩,原本紧绷的弓弦松弛了几分,射出的箭矢变得稀疏而凌乱,力道也明显减弱,许多箭矢软绵绵地钉在填壕车的湿牛皮上,或是徒劳地落在车前的泥地里。城头守军的呐喊声也刻意压低,显出几分“力不从心”的慌乱假象。
这示弱的表演,清晰地落在远处曹军阵前观战的曹洪眼中。他身披玄甲,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嘴角勾起一丝冷硬而得意的笑容。“哼,潼关天险?魏延小儿,不过如此!传令庞德,督促进度,填平壕沟!破关就在今日!”他手中马鞭狠狠向前一指,仿佛已看到潼关城头插上曹军大旗的景象。
在曹洪的严令和庞德亲自督阵的皮鞭下,曹军填壕的步卒如同被驱赶的蚁群,爆发出更狂热的嘶吼。他们顶着城头稀疏的箭雨,疯狂地将土袋、柴捆乃至同伴的尸体,奋力抛入深壕。巨大的填壕车在无数双手臂的推动和牲畜的拖拽下,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一寸寸、一尺尺地逼近潼关城下的护城壕。湿漉漉的牛皮在阳光下闪着油腻的光,贪婪地吞噬着那些软弱无力的箭矢。
魏延纹丝不动地矗立在城楼最高处,像一块嵌入城墙的铁石。他冷峻的目光越过喧嚣的战场,穿透飞扬的尘土,死死锁定那些在弓弩“疲软”攻击下,愈发肆无忌惮、推进速度明显加快的曹军填壕车。它们正一步步踏入他精心测量、反复推演过无数遍的距离——三百步,那个他心中预设的、用鲜血与烈火浇灌的“死亡区”。城头示弱的弓弩手们,额角都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刻意压低的弓弦,都带着屈辱的颤抖,他们不由自主地频频望向主帅巍然不动的背影。
“将军!”张翼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沙哑,忍不住再次上前一步,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合的咯咯声,“贼车已近三百五十步!再近,其步卒便能以强弩压制我城头了!”三百步,这个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知情的蜀军将领心头。那是他们所有希望与毁灭的临界点。
魏延终于缓缓抬起右手,那是一个凝聚了千钧之力的动作。他没有看张翼,目光依旧穿透战场烟尘,如同冰冷的铁锥钉在那些越来越近的移动堡垒上。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聒噪的风:“传令霹雳营……备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