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车队抵达残破的洛阳城郊。夕阳的余晖无力地涂抹在断壁残垣之上,乌鸦成群,更显凄凉。张翼与华歆等人登上一处高坡,俯瞰这座曾经无比辉煌、如今却满目疮痍的帝都。
"司马懿火烧洛阳,此仇此恨,百世难消!"一名原魏国官员看着故都惨状,忍不住悲愤出声,老泪纵横。
华歆沉默良久,苍老的面容在暮色中更显沧桑。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历史的沉重和一种超越仇恨的清醒:"火焚帝都,司马氏之罪,罄竹难书。然......洛阳之殇,亦是魏室失德,权臣坐大之果。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与其沉湎旧恨,不如......"他转向张翼,目光炯炯,"张将军,老夫不才,愿向陛下与丞相进言:重修洛阳,非为奢靡,实乃定鼎中原,凝聚人心之象征!当召集流亡工匠,以工代赈。更当于此设'京畿大学',广纳天下寒士,无论魏蜀吴,唯才是举!使文脉不绝,人心有归!"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恳求,"至于司马氏......辽东苦寒,公孙氏反复无常,其势难久。然斩草务必除根,当密遣精干,联络高句丽、扶余,断其外援,绝其后路!"
张翼看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却依然心系天下的老臣,肃然抱拳:"华公高义,心系苍生,张某敬佩!重修洛阳、兴办大学之议,张某必快马加鞭,禀明圣上与丞相!至于司马余孽......"他眼中寒光一闪,"将军放心,天罗地网,早已布下。辽东虽远,亦在王土之侧,岂容宵小久踞!"
暮色四合,将洛阳的废墟和这群见证历史转折的人们,一同笼罩在苍茫的暮霭之中。重建与复仇的种子,在瓦砾之下悄然埋藏。
***
江东,吴郡吴县郊外,一处竹林掩映的幽静小院。
院中一方石桌,两个蒲团。原吴国辅吴将军、文臣之首张昭,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深衣,正与一位来访的旧友------原吴国光禄勋严峻对坐。石桌上只有清茶两盏。张昭须发如银,面容清癯,往日在朝堂上那股刚直不阿、令人敬畏的锋芒,似乎已被这山林的清气洗去,只剩下阅尽沧桑后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那抹忧虑如同水底暗流,从未真正消散。
"蜀使已三顾茅庐,言辞恳切,请子布兄(张昭字)出山,主持即将在成都重开的太学,并总领江东士子'荐举'与未来'科举'之事。言丞相有言:江东文脉,不可断绝,需子布兄这等德高望重之耆宿主持。"严峻抿了一口粗茶,缓缓说道,观察着张昭的神色。
张昭放下茶盏,望着庭院中摇曳的竹影,沉默片刻,才悠悠开口:"孔明之意,老夫岂能不知?以文教收士心,化干戈为玉帛,确为高明。然......"他轻轻摇头,带着一丝决绝的疲惫,"老夫侍奉孙氏三世,呕心沥血,及至......及至至尊(孙权)归洛,吴宫倾覆,此心已如死灰。再着新朝冠冕,立于蜀汉朝堂之上?老夫......实难自处。非为虚名,乃心之所安也。"
他拒绝了出仕的征辟,选择了彻底的归隐。
严峻叹了口气:"那......陆逊之子三子陆延......困守西陵绝壁,拒不奉那'归命'之谕。黄权已下最后通牒,三日后总攻。伯言一生心血,难道真要......尽付东流?"严峻的声音带着痛惜与不安。
提到陆延,张昭平静的面容终于泛起剧烈的波澜。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痛苦和深深的无力。陆逊,是他一生挚友,亦是他心中江东最后的柱石。陆延,是他看着长大的麒麟儿,承载着江东陆氏最后的荣光与倔强。
"......延儿......像极了他父亲......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忠贞......"张昭的声音沙哑,带着哽咽,"他是在用自己和那数千将士的性命......践行对孙氏的诺言啊......只是,这代价,太过惨烈..." 他仿佛已看到那不可避免的结局,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石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老夫......老夫能做什么?一封书信?劝他屈膝投降,苟全性命?那比杀了他更甚!老夫......老夫只能在此......为他祈祷,愿苍天......佑我江东儿郎......留得一丝血脉..." 深深的无力感和对晚辈命运的悲怆,将这个刚强了一生的老人彻底笼罩。竹林沙沙,仿佛也在为即将陨落的将星低泣。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西陵峡。
怒涛拍打着嶙峋的绝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为这场注定落幕的战斗擂响战鼓。陆延拄剑立于仅存的烽燧残垣之上,玄色的战袍早已破损不堪,染满血污和硝烟,如同浴血的旗帜。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痕,但身姿依旧挺拔如傲岸的青松,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盯着峡江下游方向。那里,蜀汉水师"南海水师"的舰船如林,新归附的吴军战船也飘扬着蜀汉的赤龙旗,与蜀军庞大的楼船一起,将狭窄的江面封锁得密不透风。对岸高耸的山崖上,"惊雷"床弩那令人心悸的巨大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黄权射来的露布(写着朱然接收江东、陈武伏诛、新卒归心的捷报文书)就散落在脚下,被狂暴的江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对他坚守信念最无情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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