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管多重的伤,他这副让萨满祝福过、又让戾影搞变异过的身子,总比一般人好得快。可这回,他清楚地感觉到,那股顽强的活气儿正在飞快地溜走。恢复的能力差远了,伤口好得贼慢,那股撑着他一次次从鬼门关爬回来的韧劲儿,好像已经耗光了。
他像一盏快没油的灯,火苗变得贼弱,忽闪不定,好像一阵小风就能吹灭。
身体里那戾影也异常安静,不再有忽悠人的低语,也不再发疯冲撞,更像是一条同样受了重创的毒蛇,盘在最里头,默默地舔着伤口,等着啥,或者同样快嗝屁了。
在这没完没了的黑夜等待里,时间慢得让人憋死。海兰察大部分时候都昏昏沉沉半死不活,偶尔清醒,就是挣扎着去舔岩壁的渗水,然后继续让累和疼拖进黑暗里。
他不知道自个儿还能撑多久。也许,最后就悄没声儿地烂在这没人知道的冰洞深处,变成这座“神脊梁”又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祭品。
就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
头顶上边,老远老远的地方,好像传来点儿不一样的动静!
不再是雪崩的余响,而是……某种模糊的、断断续续的敲打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让层层岩石泥土过滤得几乎听不清的人声?
是幻觉吗?
海兰察猛地提起一丝精神,竖起耳朵听。
声儿很弱,但确实有!而且好像一直在响!上面有人!有人在挖?!
希望,像黑地里突然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弱,却一下子赶跑了不少绝望。
他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劲儿,挣扎着坐起来,摸到一块碎冰,艰难地、有节奏地敲着身边的岩壁。
咚……咚咚……咚……
他敲得很慢,很轻,因为他实在没多余力气了。但他坚持着,一遍又一遍。
上面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敲击声变得更清楚、更急了一些!好像是在回应!
他们还活着!外面的人没放弃!他们找着了!在挖他!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来,掺和着激动、庆幸和一种深沉的累。他靠着岩壁,大口喘着气,继续坚持着那微弱的敲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更久。头顶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能清楚地听见铁镐砸冰层和石头的声音,还有模糊却真真儿的喊叫声!
终于,跟着一阵猛烈的震动和冰渣碎石落下,一道等了太久、微弱却真真切切的光线,猛地从头顶某个角度射了下来!
光很暗,可对在绝对黑地里待了不知道多久的海兰察来说,刺眼得要命。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找着了!在这儿!海大人在这儿!!”上边传来熟悉的、带着惊喜和累垮了的喊声,是索伦话!
是扎尔图!是他的兵!
紧接着,绳子放了下来,几个利索的身影顺着绳子出溜下来,小心地靠近他。
“大人!大人!您咋样?!”扎尔图的声儿带着不敢相信的惊喜和浓浓的担心,他扑到海兰察身边,借着上头打下来的火把光,看到海兰察那白得像纸、没一点血色、瘦脱了相的脸,还有身上那破烂不堪、凝着黑褐色血嘎巴的衣服时,这个硬汉子眼圈唰一下就红了。
“快!小心点儿!把大人弄上去!轻点!轻点儿!”扎尔图声儿哽咽地指挥着。
海兰察被小心地用绳子捆好,上头的人慢慢拉,下头的人小心托,总算把他从那黑冰窟窿里弄了出去。
重新吸到外头的空气,虽然还是冷,带着雪后的清爽和一点点硝烟味儿,却让他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恍惚感。日头光透过薄云照下来,有点刺眼,却珍贵得要命。
他眯着眼,适应着光,看到周围是一片狼藉的雪崩现场,大堆的雪和冰块堆得跟山似的,把这地方模样全改了。好多兵正在忙活着挖啊、找啊。看到他出来,四周立马响起一阵压着的、却充满激动和敬意的欢呼。
“大人……”扎尔图扶着他,声儿还带着后怕和哽咽,“那天雪崩……我们……我们以为您……”
海兰察想摇摇头,可连这简单动作都做得异常艰难。他想说点啥,嗓子眼里只冒出一些沙哑破碎的气音。
“军医!快叫军医!”扎尔图急忙喊起来。
第二章:残灯归途与沉默的将军
接下来的日子,大军在清理出来的安全地方继续歇着。时空裂口没再出现,好像那场吓死人的雪崩真把它暂时给封回去了。廓尔喀人的骚扰也好像因为这场突然来的“神怒”(他们可能这么觉得)而消停了不少。
海兰察被安置在暖和的帐篷里,让军医看着,亲兵伺候着。
外伤在慢慢长好,断骨头的地方给固定住了。可他那种衰败的劲儿,让所有人都揪着心。
他醒着的时候,常常就干躺着,眼神望着帐篷顶,没了往日那种鹰一样的锐利,变得有点浑和散。喘气总有点短促,脸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偶尔还压不住地低声咳嗽。以前那种好像永远使不完的精力没了,换成了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疲惫。他吃得很少,觉也轻,有点动静就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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