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盘膝坐在他旁边,闭着眼,仿佛入定。棚外隐约传来的哭嚎、议论和老支书威严的呵斥,如同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小柒在意识里实时转播着外面的进展:
【目标王二狗已被村民救出…精神处于高度崩溃状态…持续散布宿主“瘟神”言论…村民恐惧指数上升…目标王翠花尚未现身…老支书已介入压制流言…但对宿主及幼崽的孤立氛围正在加剧…】
苏禾的嘴角,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冰冷讥诮的弧度。瘟神?孤立?这正是她要的效果。恐惧,有时候比善意更能构筑一道安全的壁垒。至少,在绝对的力量恢复之前。
天刚蒙蒙亮,一层灰白的雾气笼罩着死寂的荒原。
陆建国被生物钟准时唤醒。他猛地睁开眼,狼崽子的警惕本能瞬间回归,身体下意识绷紧。但下一秒,鼻腔里残留的麦乳香甜味,怀里温热的搪瓷碗,身上裹着的、带着陌生却安心气息的旧棉袄,以及胃里久违的饱足感,瞬间冲散了他刚苏醒时的紧张。
他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寻找角落里的身影。
苏禾已经醒了,正背对着他,用豁口碗里仅剩的一点温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颊和手指。动作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迟缓,却一丝不苟。晨光透过棚顶的破洞,勾勒出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轮廓。
陆建国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抱了一夜的碗,昨晚发生的一切潮水般涌入脑海——滚烫的兔腿肉,香甜的麦乳精,她塞给他大的那份…还有那句冰冷的“吃了”、“喝了”。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安心和一丝微小雀跃的情绪,如同破土的小芽,悄然滋生。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碗,动作轻快地爬起来,走到水缸边,用冰冷的破布胡乱擦了擦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吱呀——”
破旧的棚门被从外面推开,带进一股冰冷的晨风和浓重的寒露气息。
老支书赵满仓披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脸色凝重,目光如电,先是扫过角落里擦脸的苏禾,然后落在刚爬起来、脸上还带着水珠的陆建国身上。
“招娣,建国。”老支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严肃,“昨晚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陆建国被老支书锐利的目光看得一缩,本能地往苏禾的方向挪了一步,狼崽子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戒备。昨晚?他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
苏禾缓缓转过身。晨光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眼底带着浓重的青影,宽大的破棉袄裹着单薄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看着老支书,眼神平静,带着一种大病之人的虚弱和茫然,轻轻咳嗽了两声,才气若游丝地开口:“支书…咳…昨晚?出啥事了?我…我头疼得厉害,吃了点建国找来的草药,很早就睡死了…什么…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她的声音低哑飘忽,断断续续,完美契合一个病入膏肓之人的形象。
老支书的目光紧紧锁在苏禾脸上,试图从那片平静的虚弱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但苏禾的眼神坦然而疲惫,只有深不见底的虚弱,没有任何闪躲。他又看向陆建国,孩子脸上的茫然和下意识靠近苏禾寻求庇护的动作,不似作伪。
难道…真是王二狗自己作孽撞了邪?或者…有人暗中帮了这对母子?老支书心中疑云更重。王二狗后颈窝那道清晰的棍痕,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王二狗昨晚掉进村头粪坑了,”老支书沉声道,目光依旧审视着苏禾,“他胡言乱语,说是你把他打晕扔进去的,还说什么…王翠花再敢打建国主意,粪坑就是她的新房。招娣,这话,你听过没?”
“粪坑?!”苏禾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血色,身体晃了一下,像是随时要晕倒,全靠扶着身后的土坯墙才勉强站稳。她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支书!天地良心!我一个快病死的人…咳咳…连桶水都提不动…我…我怎么可能把一个大男人打晕扔粪坑?王二狗他…他这是想害死我们孤儿寡母啊!他…他是不是看建国爹没了,又欺负我们娘俩没依靠…故意栽赃啊!还有王翠花…她…她是我嫂子,她怎么能…”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单薄的肩膀在破棉袄下无助地颤抖。
这情真意切的悲愤、虚弱到极致的表演,配上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简直无懈可击。
老支书眼中的审视终于被一丝动摇取代。是啊,眼前这个女人,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怎么可能?王二狗那混账东西,偷鸡摸狗惯了,掉粪坑里怕丢人,胡乱攀咬也说得通…至于王翠花…老支书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陆建国站在苏禾身边,仰头看着她“悲痛欲绝”、“虚弱咳喘”的样子,小嘴微张,狼崽子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昨晚…她明明…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苏禾扶着墙的手,那只手苍白纤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似乎真的虚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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