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门滑动的 “刺啦” 声像钝刀割过湿棉，千夏扶着门框的手指骤然收紧，染着符墨的指甲几乎嵌进老旧的木缝里。温泉旅馆的廊道比她想象中更逼仄，头顶昏黄的和纸灯裹着浓稠的水汽，将她的影子拉得瘦长，贴在斑驳的 “松鹤延年” 浮世绘上，像极了神社裂隙里那些被狐妖啃噬的残魂。
“千夏小姐？” 雪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木屐敲击地板的声响带着微妙的迟滞，“您没事吧？刚才听见您好像撞到东西了。”
千夏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盯着浮世绘上松枝的阴影发呆 —— 那阴影不知何时扭曲成了孩童的手形，指节处还沾着半透明的水渍。她迅速眨了眨眼，苗族血脉带来的灵觉在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咒怨浓度超标时的预警信号。“没事，” 她压下喉间的涩意，将背后的符笔往腰带里又塞了塞，“这里的水汽太重了。”
雪绪转过身，和服袖口扫过廊边的青瓷瓶，瓶中插着的白色山茶花瓣簌簌飘落，恰好落在她露出的脚踝边。千夏的目光骤然一凝：那花瓣接触到雪绪皮肤的瞬间，竟像被沸水烫过般蜷缩发黑，而雪绪的脚踝上，隐约缠着几缕若有若无的水痕，正顺着袜口往上行进。
“温泉乡的水汽都这样呢。” 雪绪笑着弯腰拾起花瓣，指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过男汤那边的水汽更重，昨天还有客人说看见汤池里浮着头发呢 —— 当然啦，肯定是看错了。” 她的笑容很甜，眼角却弯得有些僵硬，像艺伎馆里上了发条的人偶。
千夏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廊道尽头的岔路，左边挂着 “男汤” 的木牌，右边是 “女汤”，两股同样带着硫磺味的热气从布帘后涌出，在空中交织成扭曲的漩涡。她忽然想起枫自焚前说的话：“咒怨最喜欢藏在温暖的地方，就像冬天躲在衣袖里的虱子。”
“您先换浴衣吧，我去把私汤的温泉再热一热。” 雪绪将发黑的花瓣丢进竹筐，转身时和服的后襟扫过千夏的手背，那触感凉得像浸在冰水里的石头，“私汤在最里面，比公共汤池干净些，也不会有奇怪的传闻。”
千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敢掏出符纸快速画了道 “清眼符” 贴在眼睑上。再次睁眼时，整个廊道的景象都变了：和纸灯的光晕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怨灵碎片，浮世绘上的松枝阴影确实是孩童的手，指缝间还挂着半截腐烂的浴衣带子；雪绪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脚印里隐约能看见扭曲的人脸，正无声地张着嘴。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标有 “女汤更衣室” 的纸门。更衣室里摆着六张木质梳妆台，镜面蒙着厚厚的水汽，擦去一层后，映出的却不是千夏的脸 —— 镜中是个穿着大正时代浴衣的少女，梳着精致的发髻，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水。
千夏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衣柜上，柜门锁扣 “咔嗒” 一声弹开，几件褪色的浴衣滑落出来。其中一件天蓝色的浴衣领口处，绣着与雪绪发间相同的山茶花纹样，而浴衣的口袋里，掉出了一枚黄铜制的怀表，表盖打开的瞬间，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撮湿漉漉的黑色长发。
怀表的玻璃镜面突然映出身后的景象：更衣室的铜镜不知何时全都转向了她，镜中的少女们齐齐伸出手，指甲泛着青黑，正从镜面里往外攀爬，水渍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千夏立刻抽出符笔，蘸着腰间的朱砂盒反手画了道 “镇邪符”，符纸贴在最近的镜面上，“滋啦” 一声燃起淡蓝色的火焰，镜中少女的惨叫像指甲刮过玻璃，瞬间消散在水汽里。
“怎么了？” 雪绪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千夏回头时，正看见她端着一个黑漆托盘站在那里，托盘上放着一壶茶和两个茶杯，“刚才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
千夏的目光落在托盘的茶杯上 —— 那茶杯是骨瓷的，杯壁上绘着汤池纹样，而汤池里的波纹，竟在缓缓地顺时针旋转，像极了某种咒术的阵眼。“没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将怀表塞进衣袋，“镜子反光晃了眼。”
雪绪走进来放下托盘，指尖不经意地拂过那面还在冒烟的镜子：“这里的镜子确实旧了，前几任老板娘都说夜里能看见人影，不过都是谣言啦。” 她的指尖在滚烫的镜面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皮肤却没有丝毫泛红，“私汤已经热好了，我带您过去吧。”
穿过两道布帘，私汤的景象终于出现在眼前。这是个约莫十平米的方形汤池，池壁由青石板砌成，水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白雾，硫磺味中混杂着淡淡的樱花香。池边摆着一张木质矮桌，上面放着浴盐和丝瓜络，角落里还堆着几块用来垫脚的鹅卵石，一切都显得无比正常。
可千夏的灵觉却在疯狂预警。她盯着水面，清眼符的效力还在，能看见白雾下隐约浮动着无数细小的手臂，指甲盖泛着青白色，正随着水波轻轻摇曳。更让她心惊的是，池底似乎沉着什么东西，轮廓像是个人形，长发在水中散开，随着水流缓缓缠绕上那些细小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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