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屐踩过玄关的青石板时,千夏听见了水的声音。
不是温泉蒸腾的汩汩声,是更黏腻的响动 —— 像潮湿的绸缎拖过木地板,顺着走廊两侧的纸门缝隙渗出来。她攥紧腰间的符笔,苗绣香囊里的朱砂粉簌簌发烫,这是自从踏入这座名为 “忘忧乡” 的温泉旅馆后,第三次感受到混沌能量的异动。
“千夏小姐,这边请。” 雪绪的和服下摆扫过门槛,十二单衣上的金线在昏暗中流转,像某种鳞类生物的反光。这个自称旅馆侍女的女人总带着过分温柔的笑意,眼尾的红妆却总让千夏想起神社裂隙里的狐妖图腾,“樱落池的泉水最是滋养,很多客人都爱在这里消解疲惫呢。”
纸门被拉开的瞬间,雾气扑面而来。不同于寻常温泉的硫磺味,这雾气里裹着淡淡的铁锈腥,混杂着女人的脂粉香。千夏的指尖刚触到浴衣的系带,符笔突然在鞘中震颤,笔尖的狼毫无风自动,在她手腕上划出一道浅红痕迹。
“小心些。” 雪绪递来一杯温热的抹茶,指甲上的丹蔻红得异常鲜艳,“这里的泉水性子烈,刚入池时会有些刺痛,忍忍就好了。”
千夏盯着青瓷茶杯里的茶沫,那层细密的泡沫正以诡异的速度旋转,渐渐聚成漩涡的形状 —— 和第一卷里紫檀木梳妆匣上的螺旋纹路如出一辙。她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在矮几上,余光瞥见雪绪的影子在纸门上扭曲变形,裙摆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在蠕动。
“雪绪小姐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千夏弯腰系浴衣带子,刻意让头发垂下来遮住视线,“我看旅馆里很安静,其他客人呢?”
“很久啦。” 雪绪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软得发闷,“客人们都在各自的汤池里休息呢。不过千夏小姐要记住,千万不要去后院的‘玄幽池’,那里的水太凉,容易着凉。” 她说着掀开竹帘,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方圆形汤池,水面漂浮着层层叠叠的樱花,“樱落池到了,我在外边等您。”
竹帘落下的刹那,千夏猛地后退半步。那些看似娇艳的樱花下,正有无数根苍白的手指在水面下轻轻搅动,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血垢。她摸出符笔在掌心画了个隐符,苗绣香囊的朱砂味骤然浓烈,水面下的手指瞬间缩回,只留下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温泉水确实带着刺痛感,像无数根细针在扎皮肤。千夏刻意只泡到膝盖,目光扫过池边的青石砖 —— 每块砖上都刻着极小的假名,拼凑起来是重复的 “赎罪” 二字。雾气渐渐变浓,能见度不足三尺,她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水声,像有人正从水里站起来。
“你的符笔很不错。” 一个沙哑的女声在雾气中响起,千夏猛地转身,符笔已经握在手中。雾气里站着个穿白色浴衣的女人,长发湿透了贴在脸上,皮肤白得像泡发的纸,“是苗疆的符法吧?我见过类似的符咒,在三十年前。”
千夏笔尖凝聚起淡金色的灵力:“你是谁?这里的客人?”
女人缓缓抬起手,千夏才发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渗着黑水:“我叫清子,住在这里很久了。你看见雪绪了吗?她答应帮我找女儿的,可我等了好久……” 女人的身体突然开始透明,浴衣下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池水好冷啊,像冰一样……”
“小心!” 千夏挥出一道火符,符纸在女人身前炸开金色的光。清子的身体发出刺耳的尖叫,瞬间化作无数水珠落回汤池,水面上的樱花被染成诡异的深红色。千夏盯着水面喘着气,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清子的脚腕上缠着半透明的发丝 —— 和神社裂隙里狐妖操控的发丝一模一样。
竹帘被轻轻掀开,雪绪端着一碗梅子酒走进来,笑意盈盈:“千夏小姐怎么了?刚才好像听到动静。”
“池里有怨灵。” 千夏没有回头,符笔依旧指着水面,“一个叫清子的女人,她说在等女儿。”
雪绪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恢复自然,将梅子酒放在石台上:“是呢,清子小姐三十年前就住在这里了。她的女儿在温泉里失踪后,她就一直找,后来自己也沉进汤池了。” 她舀起一勺泉水,水珠从指缝间滴落,在青石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不过您别担心,她不会伤人的,只是太想念女儿了。”
千夏看着那些深色痕迹,突然发现它们正顺着砖缝往地下渗,形成细小的溪流。她想起刚进旅馆时看到的后院方向,那里的地面似乎比前院低了不少:“雪绪小姐,后院的玄幽池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能去?”
雪绪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尾的红妆似乎淡了些:“只是普通的冷水池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她抬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钟摆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沉重,“时候不早了,我带您去休息室吧,晚上还会有其他客人来呢。”
千夏跟着雪绪穿过走廊时,刻意放慢脚步。挂钟的玻璃罩上蒙着一层薄灰,指针却在正常走动,只是指向的时间永远是凌晨三点 —— 和清子失踪的时间一模一样。走廊两侧的纸门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可雪绪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脚步平稳得过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