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枯草在寒风中发出簌簌的哀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陆昭然布下的毒饵已然撒出,只待宫中的毒蛇在猜疑和恐惧中自己露出獠牙。
然而,最先咬钩的,却并非预料中的那几位。
翌日黄昏,玄武去而复返,这一次,他带来的并非急报,而是一个密封的、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檀木盒,以及一份难以掩饰的惊疑。
“陛下,”玄武单膝跪地,将木盒高举过头,“昨夜奉命清查戊辰年旧卷宗时,在一箱标注为‘已焚毁’的废案中,发现了此物。看守档案库的老吏今晨……被发现悬梁自尽。”
陆昭然眸光一凛。已焚毁的废案?畏罪自尽的老吏?
他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入手冰凉。盒盖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锁。他指尖微一用力,内息吞吐,那铜锁便“咔哒”一声断裂开来。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陈腐的墨臭混合着一种极其微弱的、甜腻到令人头晕的异样气味弥漫出来。
盒内,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罪证,只有一沓泛黄发脆的旧纸。看样式和纸质,正是二十年前宫中常用的奏事录副格式。
陆昭然拿起最上面一张。
纸张脆硬,墨迹陈旧,记录的是某位地方官员呈报的祥瑞——无非是哪里出了甘泉,哪里见了彩云之类的套话。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圆滑世故。
他的目光扫过末尾的批红和落款日期,并无什么特别。
他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纸页。
就在下一页即将翻过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不对!
这纸张的触感……除了经年累月的脆硬,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滑腻感。若非他此刻感知远超常人,绝对无法发现!
而且,那股甜腻的气味,正是从这纸张上散发出来的!
他立刻将纸张凑到鼻尖,仔细嗅闻,随即脸色微变!
“墨玉蛛毒?”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沈星澜闻言,也是骤然一惊:“陛下确定?那种只生长于极阴墓穴、能缓慢侵蚀神魂、令人产生幻觉直至癫狂而死的奇毒?”
陆昭然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将盒中所有纸张全部取出,一张张仔细检查。果然,每一张纸,都浸染过那墨玉蛛毒!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毒性大多已挥发消散,只残留一丝痕迹和气味。
是何人,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来处理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旧文书?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工整却圆滑的字迹上,心中疑窦丛生。他快速翻阅着,直到目光定格在其中一页记录末尾的一个名字上——一个负责誊抄整理的小吏署名。
曹如意。
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
陆昭然却觉得莫名耳熟。他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瞳孔骤然收缩!
曹如意……二十年前因卷入一桩宫廷厌胜案而被杖毙的小宦官!而那桩案子的主犯之一,正是……
一个早已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名字跳入脑海——前朝大宦官,权倾朝野甚至一度把持废立的曹吉祥!
曹如意……曹吉祥……都姓曹?!
难道……
就在此时,他的指尖在翻动最后几张纸时,碰到了一处轻微的凸起。他小心翼翼地捻开那几乎黏连在一起的纸页——
里面竟然夹着一张薄如蝉翼、与周围纸张质地截然不同的素笺!
那素笺颜色微暗,触手冰凉柔韧,显然经过特殊处理。
而素笺之上,只有寥寥七个字,笔墨却与周围那些工整的官文字迹截然不同,显得更加古拙瘦硬,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鸷之气:
真龙醒于子时。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唯有这七个字,仿佛一道冰冷的谶语,无声地宣判着什么。
陆昭然拿着这张素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瞬间通达四肢百骸!
真龙醒于子时!
这与萧彻残魂的警告、与那血莲倒逆之法的阴谋、与他自身的异变,全都对上了!
而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
这七个字的笔迹!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御案前,几乎是粗暴地推开上面的奏折,从最底层抽出一份泛黄卷宗——那是昨日他下令调阅的、二十年前那桩宫廷厌胜案的原始记录副本!
他快速翻到后面,找到其中一份被认为是曹吉祥亲笔所书的密信(虽然后来被认定是伪造的证物之一)的临摹附图。
两相对照!
沈星澜也屏息凑上前。
只见那“真龙醒于子时”七个字,与卷宗附图上前朝大宦官曹吉祥的笔迹,虽然在力度和心境上略有差异(素笺上的字更显急促阴冷),但其同架结构、运笔习惯、尤其是那几个特有的转折钩捺之处,几乎……
一模一样!
“曹吉祥……他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满门抄斩了吗?!”沈星澜失声惊呼,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一个本该死了二十年的人,他的笔迹,竟然出现在了一份浸染了墨玉蛛毒、被藏在“已焚毁”废案中的密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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