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缓缓转身,海风吹动他灰色的斗篷,露出其下过于苍白的下颌。
说话之人,站在数步之外。他身着宽松的墨绿色长袍,材质似绸非绸,隐隐有水波流转的光泽,袖口与衣摆处绣着繁复的银色浪花纹路。其面容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许岁,肤色是久居海上之人常见的浅麦色,五官俊朗,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墨蓝色的长发,并非染色,而是天然如此,发梢处甚至泛着点点微光,如同深夜的海面。
然而,张生的目光却瞬间落在了对方那双眼睛上——瞳孔并非圆形,而是如同猫科动物般的竖瞳,颜色是深邃的蔚蓝,仿佛蕴藏着整片海洋的秘密。一股若有若无、却浩瀚如海的威压,自这年轻人身上自然流露,并非刻意释放,却让张生体内的心核微微一滞,旋即搏动得更加沉稳,散发出淡淡的幽光与之抗衡。
“阁下是?”张生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他能感觉到,对方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好奇的探究。但这股威压之精纯、之磅礴,远超他之前见过的任何金丹修士,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元婴的门槛?不,似乎又有些不同,更加古老而独特。
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显得颇为阳光,与他身上那丝古老的威压形成奇特反差:“我叫‘沧澜’,算是这里的半个地主。”他指了指自己奇特的竖瞳,“看得出来吧?有点‘那边’的血脉。”他并未明说是什么血脉,但显然与海有关。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张生,那双蔚蓝竖瞳仿佛能穿透斗篷的遮掩:“中土仙朝的修士,我见过不少。炼丹的、画符的、练剑的……个个灵力中正平和,讲究个绵长醇厚。但像道友你这般,气息如此……嗯,如此‘干净’又如此‘冰冷’的,倒是头一回见。你这不像是修炼出来的,倒像是……天生就从幽冥海里泡出来的。”
张生心中微凛,对方感应的敏锐超乎想象。他不动声色地道:“些许机缘,不足挂齿。沧澜道友在此,是专为等我?”
“那倒不是,”沧澜摆摆手,随意地靠在一旁的礁石上,姿态慵懒,“刚好路过,闻到点‘不一样’的味道,就过来瞧瞧。千礁群岛龙蛇混杂,什么古怪都有,但你这味儿,太特别了。”他吸了吸鼻子,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像是……刚去‘归墟之眼’边上溜达了一圈回来?不对,没那么浓的湮灭味,更像是……把死地炼化进了体内?有意思!”
张生沉默。对方三言两语,虽不中,亦不远矣。这海外之地,果然藏龙卧虎。
见张生不语,沧澜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道友初来乍到,想必对这里不甚了解。千礁群岛看着热闹,实则规矩不少,水也深得很。有些地方,比如‘海神殿’的势力范围,最是排斥死寂之力,你这身气息过去,怕是不太受欢迎。而有些地方,比如‘暗潮坊市’或者‘腐烂之海’来的那些家伙,倒是可能会把你当成同类。”
他顿了顿,看着张生,笑容收敛了几分,带着一丝认真:“我看道友不像是个爱惹事的。给你个忠告,在这里,显露力量可以,但最好别让人摸清你的根底。未知,有时候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张生微微颔首:“多谢提醒。”
沧澜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行了,就是过来打个招呼。对了,最近群岛不太平,西边‘腐烂之海’的毒潮有扩散的迹象,北边‘雷暴云涡’也不太稳定,还有消息说,‘幽冥鬼船’又在附近海域出现了……嘿嘿,热闹着呢。道友若想找些‘合胃口’的东西,不妨多留意‘潮声阁’的消息,只要付得起价钱,那里什么情报都有。”
说完,他朝张生挥了挥手,身形一晃,竟如同融入海风与水汽之中,瞬间变得模糊,下一刻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一丝淡淡的海腥味和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
沧澜的出现和话语,信息量颇大。海神殿、暗潮坊市、腐烂之海、雷暴云涡、幽冥鬼船……这些陌生的名词,勾勒出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复杂、更危险的海外图景。而对方点出他气息特殊,并提及“归墟之眼”、“幽冥死地”,更让他警惕。
他抬头望向岛屿深处,那些笼罩在灵雾中的奇峰峻岭,以及更远处浩渺无垠的未知海域。
“潮声阁……”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转身,不再停留于海崖,迈步重新走入那光怪陆离、人妖混居的坊市街道。灰色的斗篷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往来的人流之中,如同滴水入海。
而在远处一座悬浮的云阁之上,身形重新凝聚的沧澜,正遥望着张生消失的方向,蔚蓝的竖瞳中闪过一丝玩味与深思。
“死寂……却无怨魂缠身之戾气,反而有种……近乎于‘道’的纯粹。中土仙朝,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物?有趣,实在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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