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馆前四8小时,地下展厅仍弥漫着未散的木屑味与新接电路的金属气息。
城市在头顶喧嚣运转,而这里像被时间遗忘的腹地,静得能听见电流在墙内低语。
林野站在十二面玻璃心装置中央,像一棵生根于情感废墟的植物。
她的指尖轻轻触上其中一面——那块嵌着父亲林国栋最后录音晶体的透明壁面。
晶体里封存着一段干涩却执拗的声音:“我在听……我说话不好听,但我在听。”那是他唯一一次试图靠近她情绪的努力,笨拙如锈铁,却成了她如今重建世界的支点。
她闭眼,金手指悄然启动。
负面情绪感知系统不再只是被动承受,而是开始主动连接、筛选、共振。
整座空间微微震颤,仿佛苏醒的巨兽吐出第一口温热呼吸。
地板传来断续的节拍——是少年林国栋对着镜子练习“爸爸该怎么说话”的呼吸节奏;墙面投影浮现模糊影像:小满的母亲在暴雨夜烧毁女儿画作时喃喃自语,“我不是不爱你,是我怕你也变成我。”
许星蹲在控制台前,耳机不断切换频段,眉头紧锁。
“第七号情绪层有重叠——你爸的愧疚和你五岁那晚的恐惧缠在一起了,频率打架,得拆开。”他的声音冷静,却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作为自闭症谱系的声音工程师,他对混乱中的秩序有种天生的敏感。
林野点头,将左手贴于心口。
荆棘纹身密布胸膛,早已不再是最初那几道刺痛的划痕,而是蔓延成一片沉郁森林。
但她此刻没有逃避。
她引导体内那颗过滤后的纯净情绪流,从心脏缓缓注入晶体。
这不是释放,是转译——把伤害变成可被理解的语言。
唐果立即调整震动频率,脚下的地板随之变化,模拟出共情所需的节奏波段。
她说:“要让人‘踩’出共鸣,不是用耳朵听,是用身体记住。”
深夜,江予安提着保温桶来了。
他没敲门,只是静静推开展厅侧门,看见林野靠坐在玻璃装置旁,脸色苍白,手腕裸露处一道月牙形疤痕正泛着不正常的银白光晕——那是她童年割腕留下的印记,向来隐秘,如今竟在情绪高压下发出微弱荧光。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打开暖贴,轻轻覆在她手腕上。
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场即将崩塌的梦。
“疼吗?”他低声问。
她摇头,从帆布包里抽出便签本,笔尖顿了许久,写下一行字:“它快撑不住了……这么多声音,都在等被听见。”
江予安看着那句话,目光缓缓移回她脸上。
她的眼底布满血丝,像是熬过无数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又像是刚刚从一场漫长的精神溺水中挣扎上岸。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不必一个人承载所有回声。”
林野猛地抬眼。
这不是“疏导”,不是“疗愈”,也不是“你应该放下”。
这是承认——她一直在承担,而这份承担,并非理所当然。
那一瞬,金手指忽然微颤,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更深的东西。
不是痛苦,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共振,像是荆棘深处开出一朵不敢相信自己的花。
许星突然叫停测试:“主阵缺一个锚点。”
三人同时望向他。
他调出声波图谱,指着中心波谷:“所有声音都有出口,但最深的创伤需要‘接收者的心跳’作闭环。比如你体内那枚承载你母亲自杀瞬间的晶体——”他看向林野,“必须有人‘回应’它,才能激活阵列同步。”
空气凝固了。
林野低头,右手缓缓探入衣领,取出一枚漆黑如墨的微型晶体吊坠。
那是她从未示人之物,藏在胸口最贴近心跳的位置。
十年前,母亲周慧敏在厨房服药前录下的最后一段独白,就封存在里面。
没有哭喊,没有控诉,只有一句平静到令人窒息的话:“我以为严厉是爱,原来我只是……不会当妈妈。”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最后一面空置的玻璃心。
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踏在记忆的裂痕上。但她没有停下。
当她将那枚漆黑晶体缓缓嵌入凹槽时,整个空间骤然一静。
随即,地面浮现出荆棘般的纹路,幽蓝微光逐渐亮起。
其余十一面玻璃心同时共振,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动。
展厅内响起十二种不同频率的呼吸声——有孩童的啜泣,有成人的压抑,有老人的叹息,交织成一首无声的安魂曲,在黑暗中缓缓流淌。
江予安站在角落,看着林野背影。她没有回头,肩膀却微微颤抖。
而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唐果望着脚下尚未完全激活的地砖,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低声说:“入口……或许该加一条通道。”
她没再说下去。
但那句话,像一颗埋进土壤的种子,静静等待破土。
凌晨三点,城市沉入最深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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