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城中村的“惠民超市”里挤满了人。货架间的过道被推着购物车的上班族、拎着布袋的老人挤得满满当当,头顶的吊扇吱呀转着,吹不散空气中混杂的汗味、蔬菜腐味和促销广播的嘈杂声——“特价大米一块九毛八一斤,仅限今天,先到先得!”
陈凡推着半满的购物车,停在粮油区的货架前。他今天刚从工地结了半个月的工钱,扣除被赵虎克扣的部分,手里只剩三百多块。购物车里的东西很简单:一袋十斤装的特价大米,两把打折的上海青,一捆干挂面,还有一瓶三块五的袋装酱油。没有零食,没有饮料,甚至连鸡蛋都只拿了最便宜的散装款——他得算着钱花,下个月的房租还没凑够。
指尖刚碰到米袋的提手,身后就传来一道带着刻意夸张的惊讶声:“哟,这不是陈凡吗?”
陈凡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李磊,跟他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小时候总抢他的馒头,还带头把他的课本扔到厕所里。后来李磊被一对做生意的夫妻领养,从此断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
“怎么不说话啊?”李磊几步走到陈凡身边,胳膊肘搭在购物车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车里的东西,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啧啧,特价大米,散装鸡蛋,陈凡,你这日子过得还是这么‘节俭’啊?孤儿院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省钱有一套。”
陈凡抬起头,视线落在李磊身上。他穿了件熨得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不便宜的手表,跟超市里满是生活气息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身边站着个穿浅粉色连衣裙的女生,妆容精致,手里拎着个奢侈品纸袋,正用嫌恶的眼神扫过陈凡的购物车,往李磊身边靠了靠:“亲爱的,别跟他说话了,一股穷酸味,沾着都晦气。”
“宝贝别这么说,”李磊伸手搂住女生的腰,语气更显得意,“我跟陈凡可是‘发小’,小时候他还跟在我屁股后面要糖吃呢。怎么,陈凡,现在不用跟人要东西了?哦对,你现在打零工,应该能自己买得起糖了吧?”
周围有几个购物的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往这边看。陈凡的指尖微微蜷缩,攥紧了购物车的扶手,指节泛出淡淡的白。他不喜欢被人围观,更不喜欢被李磊这样当众揭短,但他没跟李磊吵——这么多年的底层生活,早就磨掉了他轻易动怒的脾气,也让他明白,跟这种人争执,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让让。”陈凡的声音很淡,像超市里刚从冷柜拿出来的矿泉水,没带任何情绪。他想推着购物车绕开李磊,去结账。
“急什么啊?”李磊却伸腿拦住了购物车的轮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功能,镜头直接对准了陈凡的脸,“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不得留个纪念?来,笑一个,我发朋友圈让大家看看,咱们孤儿院的‘高材生’现在混得多好——哦不对,你好像没考上大学吧?只能在工地搬砖,是吧?”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陈凡的眼睛里,刺得他有点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避开镜头:“把手机拿开。”
“拿开?”李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更大声了,“我拍你怎么了?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还怕被拍?再说了,让大家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说不定还有好心人愿意给你捐点钱呢,多好啊。”
他一边说,一边按下了录制键,镜头从陈凡的脸慢慢移到购物车里的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大家快看看啊,这就是从孤儿院出来的‘精英’,每天就吃这些玩意儿,难怪长得这么瘦——哎,陈凡,你是不是连肉都吃不起啊?要不要我请你吃顿快餐?就当是可怜你。”
女生在旁边捂着嘴笑:“亲爱的,你别这么善良了,有些人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请他吃再好的东西,他也成不了气候。”
陈凡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不是没被人欺负过,工头的克扣,房东的刁难,他都忍了,因为那些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忍的事。但李磊不一样,李磊的嘲讽里带着纯粹的恶意,带着对他出身的鄙夷,还想用视频把他的窘迫传播出去,供人取乐。
他抬起头,直视着李磊的眼睛,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冷意:“删了视频。”
“删了?凭什么?”李磊晃了晃手机,“这是我的手机,我想拍就拍,想发就发。你要是不想被人看见,当初就别活得这么窝囊啊。”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故意提高了音量,“哦对了,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因为偷了厨房的馒头,被院长关了一天禁闭。现在长大了,不会还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吧?”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中了陈凡心里最在意的地方。小时候他饿极了,才偷偷拿了个馒头,结果被李磊看到,告到了院长那里。那一天的禁闭,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黑暗的小房间,肚子饿得咕咕叫,还有院长失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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