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煞的深夜现身与无声离去,像一道冰冷的刻痕,深深刻入萧镜璃的心头。那种无所遁形、被彻底审视的感觉,让她连续几日都心神不宁,仿佛黑暗中始终有一双眼睛,穿透一切屏障,落在她身上。
她强迫自己将这份不安压下,更加专注于眼前之事。与小禾那微不足道的联系已然建立,虽如蛛丝般脆弱,却也是一个开端。对芸娘释放的“仍需雕琢”的信号,也似乎得到了默许般的回应——她的训练依旧严苛,却不再有额外的刁难,资源供给也隐约优于旁人。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这日午后,萧镜璃正独自在水榭练习那首《风入松》,试图捕捉那夜蓝衣女子琴音中的磅礴神魂,却总觉得隔了一层,难以突破瓶颈。指尖流转出的旋律依旧精准,却失了几分撼动人心的力量。
忽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萧镜璃停下拨弦,抬眼望去,只见芸娘身边那个平日里最为沉稳的大丫鬟秋纹正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璃娘,”秋纹走到近前,声音压得低,语速却比平日快些,“芸姑姑让你即刻过去一趟,换身得体些的衣裳。”她顿了顿,补充道,“前头来了贵客,点名要听曲。”
又是点名?萧镜璃心中微凛。自那夜晟王之后,她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
“是哪位大人?”她起身,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秋纹的目光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平稳:“是…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像是公务闲暇,过来坐坐。”
御史台?慕容渊?
萧镜璃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她不动声色地点头:“有劳姐姐稍候,我这就去更衣。”
回到住处,她换上了一套芸娘新送来的、比往日稍显正式的浅碧色绣缠枝莲纹的衣裙,发间也多簪了一支珠花。镜中人清丽依旧,眉宇间却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与警惕。
再次来到芸娘那间僻静的小院书房,气氛却与往日不同。芸娘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在窗前踱步,见她进来,目光立刻锐利地投向她。
“今日来的,是御史台丞周大人和他的几位属官。”芸娘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周大人是慕容世子的顶头上司,性子古板严苛,最重规矩。你待会儿奏曲,只需中规中矩,力求平稳,不可出任何差错,更不可有丝毫逾越轻狂之态!记住了吗?”
御史台丞?慕容渊的上官?萧镜璃心中疑窦丛生。这等人物,为何会突然来教坊司听曲?还特意“点名”?
她垂首应道:“奴明白。”
芸娘走近两步,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气声:“慕容世子…今日也在其中。你…”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好自为之,莫要再生事端。”
果然有他。萧镜璃指尖微蜷,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奴与慕容世子并无瓜葛,自当谨守本分,请姑姑放心。”
芸娘审视她片刻,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丝毫破绽,最终只是挥挥手:“最好如此。去吧,人在‘听雪阁’。”
听雪阁是教坊司主楼旁一处相对独立的小轩,环境清幽,通常用于接待较为重要的文官清客。
萧镜璃抱着琴,跟随引路丫鬟来到听雪阁外。尚未进入,便已听到里面传来男子沉稳的谈笑声,气氛似乎颇为融洽,但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官场的拘谨与试探。
她敛息静气,垂首入内。
阁内布置雅致,暖香融融。主位上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炯炯的老者,身着深青色官袍,正是御史台丞周勉。两侧陪坐的几位官员,年纪不一,皆衣着整肃。而慕容渊,果然坐在靠下首的位置,穿着一身浅绯色官服,身姿挺拔,面容沉静,正微侧着头,聆听身旁同僚说话,仿佛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
萧镜璃的出现,让阁内谈笑稍歇。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官员审视物件的惯常态度,并无太多情绪。
她走到厅中,依礼跪拜:“奴拜见各位大人。”
周勉捋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淡淡道:“起来吧。听闻你琴艺尚可,奏一曲来听。”语气平淡,公事公办,并无多少期待。
“是。”萧镜璃起身,走到琴案后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多余动作。
她选的是一首极其规整、毫无风险的宫调乐曲《春江花月夜》,旋律优美平和,技法要求虽高,却绝不会出错,更不会流露任何个人情绪。
指尖落下,琴音潺潺流出,如月下江流,平稳舒缓,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到位,无可挑剔。她将全部心神沉浸在技巧的完美呈现上,不敢有丝毫逾越,更不敢朝慕容渊的方向投去一瞥。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
席间静了片刻,随即响起几声礼节性的称赞。
“嗯,技法纯熟,不错。”周勉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太多喜怒,“看来芸娘调理人,确是有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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