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煎熬,转瞬即逝。太后宫宴之日,终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中到来。
萧镜璃换上宫中送来的、比上次更为素净庄重的靛蓝宫装,发髻绾得一丝不苟,只簪一枚样式古朴的银簪,薄施脂粉,掩去眼底的青黑与憔悴,却掩不住那份深植于骨髓的惊悸与戒备。
秋纹亲自前来检视,目光如刀,在她身上逡巡良久,确认无误,才冷声道:“今日不同往日,慈宁宫内皆是贵胄元老,一言一行皆关乎王府颜面,更是关乎你的性命。谨记规矩,奏好你的曲子,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若再出半分差错…”她未尽之语中的杀意,冰冷刺骨。
“奴明白。”萧镜璃垂首应道,声音平稳无波,袖中的指尖却已掐入掌心。
马车再次驶入那巍峨肃穆的皇城,这一次,却并非前往锦华宫,而是驶向更深、更幽静的西内苑。慈宁宫坐落于此,红墙黄瓦,气势恢宏之余,更添几分历经岁月的沉穆与威仪。宫门外守卫森严,气氛远比贵妃宫宴时更为庄重肃杀。
萧镜璃垂首跟在引路宫女身后,穿过重重殿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压下了所有尘世的喧嚣,只余下脚步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的轻微回响,以及自己那无法完全抑制的、过速的心跳。
她被引至正殿侧面的纱幔之后,那里已安置好琴案筝架,另有几位同样被选中的乐伎静候在侧,人人屏息凝神,面色紧张,不敢有丝毫交谈。
透过纱幔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殿内的景象。主位空悬,下方两侧紫檀木雕花椅上,已端坐着数位身着繁复诰命服、头戴珠翠、气度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皆是宗室中有封号、有威望的老王妃、老太君。她们低声交谈,声音平和,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宫女太监们垂首侍立,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静。
与贵妃宫宴的绮丽慵懒相比,此处的氛围更显凝重端方,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萧镜璃的心脏沉了下去。在这样的场合,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原先那点微弱的、试图传递信息的念头,显得何其可笑且危险!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引来灭顶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无论如何,必须先安然度过这场演奏。
不多时,殿外传来清脆的净鞭之声,殿内瞬间彻底安静下来,所有老妇人均起身垂首。
太后驾到。
一位身着明黄色凤纹常服、头戴点翠凤冠、面容慈和却目光锐利的老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走入,仪态万方,不疾不徐地于主位落座。众人行礼问安,声音整齐划一。
“都起来吧,今日不过是老姐妹几个聚聚,说说话,听听曲,不必拘礼。”太后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威严。
宴席开始。精致的素斋茶点流水般奉上,老王妃们轻声谈笑,话题多是些养生之道、佛经义理、或是儿孙趣事,气氛看似融洽祥和。
轮到奏乐时,萧镜璃与其余乐伎一同起身,走到纱幔前,屈膝行礼,然后退回琴案后坐下。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琴弦,萧镜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指定的、平和到近乎单调的《普庵咒》中。她不敢有丝毫个人情绪流露,指法精准,节奏平稳,将一曲佛门清音奏得中正平和,无欲无求,完美地融入了这殿中沉静的氛围,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演奏傀儡。
一曲奏罢,殿内传来几声淡淡的赞许。太后似乎也微微颔首。
萧镜璃垂首退回原位,后背已是一层薄汗。第一关,算是过了。
接下来是另一位乐伎的箫曲《清心谣》,箫声清越悠远,更添几分空灵静谧。
萧镜璃低眉顺眼地静坐着,目光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用极隐蔽的角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殿内那些老王妃。她在寻找,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
她的目光掠过一位位雍容华贵的老妇,最终,在右侧靠前的一位老王妃身上微微停顿。那位老王妃穿着绛紫色绣瑞鹤纹的诰命服,发髻银白,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平静如水,却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后的睿智与沉静。她并未过多参与交谈,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端茶轻啜,姿态优雅从容。
萧镜璃的心脏微微加速。她记得父亲生前偶尔提及,宗室中有一位信阳老王妃,出身清流,极有见识,且…与已故的慕容老御史(慕容渊的祖父)夫人是手帕交,关系匪浅!
会是她吗?
就在萧镜璃心神微动之际,那位老王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若有似无地朝纱幔方向扫了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纱幔,看到其后隐藏的紧张与不安。
萧镜璃立刻垂下眼睫,心脏狂跳。
此时,《清心谣》奏毕。太后含笑对那位绛紫色宫装的老王妃道:“信阳王妃,你素日最爱礼佛,听着可还入耳?”
信阳王妃!果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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