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省政府大院恢复了往日的繁忙。积雪尚未完全消融，空气里还残留着节日的松弛，但每个人的脚步都已变得匆忙，仿佛要追回被假期耽搁的时间。
我坐在政策研究室的办公桌前，整理着节前未完成的文件，心里却惦记着另一件事——榆树沟李满仓的那笔扶贫款。按照周副秘书长的指点，我必须在今天上班后，尽快联系清河县。
八点三十分，估摸着县里的领导应该已经到岗，我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县委书记办公室的直通号码。手指在拨号盘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按了下去。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以省政府值班室的名义，直接与县级主要领导沟通。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是一个沉稳的男声：“喂，哪位？”
“您好，是清河县县委马书记吗？我是省政府总值班室林致远。”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
“省政府值班室？”对方的语气立刻带上了几分重视，“我是马国华，林同志有什么事？”
我将李满仓反映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孩子开学在即、急需用款的紧迫性。最后，我补充道：“马书记，我们理解基层工作的复杂性，但考虑到群众的实际困难，希望县里能尽快核实一下情况。如果确有其事，还请特事特办，尽快解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马书记果断的声音：“好的，林同志，感谢省里及时提醒！这个问题我们立刻核查。请放心，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保证在今天之内，将款项落实到位！绝不会让老百姓为孩子的学费发愁！”
“感谢马书记支持，打扰您了。”
“应该的，这是我们分内的工作。”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心竟然有些潮湿。这个电话比我预想的要顺利，马书记的态度也很积极。我在值班日志的后续处理栏里，郑重地记下：“已电话联系清河县委马书记，对方承诺立即核查，今日内解决。”
刚放下笔，张主任端着茶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小林，准备一下，九点半到小会议室开会。”
“开会？什么内容？”我有些疑惑，节后第一天通常都是处理积压事务，很少安排正式会议。
“好事，”张主任压低声音，“周副秘书长召集的，关于人员调整，听说……办公厅那边要借调人。”
办公厅？我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全省行政运转的核心枢纽，能进入办公厅，尤其是担任领导秘书，意味着更接近决策中心，视野和平台都将完全不同。难道……
九点半，我准时来到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各处室的年轻骨干，赵瑞龙也在其中。他今天穿得格外精神，看见我，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点了点头。
周副秘书长坐在主位，神色平静。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开门见山：“今天叫大家来，是个简短的通气会。办公厅综合一处，需要补充一名工作人员，主要负责文稿起草和协调服务，要求政治素质过硬，文字能力强，有一定政策研究基础。经过前期考察和推荐，初步人选有两个——”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副秘书长身上。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政策研究室的林致远，和发展研究中心的赵瑞龙。”
果然！我和赵瑞龙！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列入候选，我还是感到一阵血液冲上头顶。赵瑞龙则挺直了腰板，脸上是志在必得的从容。
“这只是初步意向，最终人选还需要办公厅那边面试后确定。”周副秘书长的目光在我和赵瑞龙脸上停留片刻，“你们两个，准备一下，下午两点到办公厅综合一处找李处长报到。记住，保持平常心，展现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就行。”
散会后，赵瑞龙快步走到我身边，亲热地揽住我的肩膀：“致远，没想到是咱们俩竞争。放心，无论谁去，都是好事！以后在办公厅，可得互相照应啊！”
他话说得漂亮，眼神里却闪烁着竞争的火花。我勉强笑了笑：“尽力而为吧。”
回到办公室，我久久无法平静。政策的岔路口，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一条路，是继续留在政策研究室，从事相对单纯的研究工作，按部就班；另一条路，是进入权力核心的办公厅，接触更全面的信息，参与更重要的决策，但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压力、更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更严格的纪律要求。
我拿起桌上那方家传的砚台，“清正廉明”四个字沉静如水。去办公厅，无疑能更快地实现“做事”的抱负，但那个环境，对心性的考验也更大。赵瑞龙的处事方式，在那里或许如鱼得水，而我呢？我能守住这份家传的初心吗？
中午，我给王老师打了个电话。
“机遇来了，是好事。”王老师听后，语气平和，“办公厅是个大熔炉，能锻炼人，也能改变人。关键在于你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记住，位置越高，看待问题的视角就要越广，但为民服务的初心不能变。如果去了，多看、多听、多学、多思考，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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