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一处的办公室,感觉像是从一条平静的支流,骤然汇入了奔腾的大江。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流动得更快,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压低声音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高效的节奏。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眼神专注,仿佛身上都带着无形的秒表。
李处长——我的新上司,将我领到一个靠窗的工位,言简意赅:“林致远,这是你的位置。处里的主要职能是服务保障省政府主要领导的活动、文稿起草和综合协调。你的具体工作,王处长会给你安排。”她指了指旁边一位正在接电话的中年男子。
王处长放下电话,打量了我一眼,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递过来一摞文件:“小林,来得正好。这是上周全省经济形势分析会的会议纪要初稿,你先熟悉一下。下午上班前,根据这份初稿和附件材料,提炼一份不超过800字的摘要,重点突出当前经济运行的主要特点、存在问题和下一步工作建议。格式参照模板。”他指了指电脑桌面上的一个文件,“这是办公厅的基本要求:准确、精炼、高效。”
“好的,王处长。”我接过沉甸甸的文件,感受到一种与政策研究室截然不同的压力。那里允许你慢工出细活,深入思考;这里却要求你在极短时间内,从海量信息中抓住核心,精准表达。
我深吸一口气,坐下,打开电脑。首先要适应的,是这台崭新的、运行速度更快的机器,以及内部办公系统更复杂的权限和流程。我花了半小时熟悉环境,然后立刻投入到会议纪要的研读中。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遇到了赵瑞龙。他看起来情绪不高,看到我,勉强笑了笑:“致远,恭喜啊,还是你厉害。”
“瑞龙,别这么说,机会还多的是。”我试图安慰他。
他摆摆手,语气有些酸涩:“行了,咱俩之间就别来这套了。办公厅水深,你……好自为之吧。”他话里有话,说完便端着盘子去了别的座位。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办公厅靠近权力中心,机遇多,但相应的,盯着的人也多,规矩更严,竞争也更赤裸裸。赵瑞龙的“落选”,或许让他心有不甘,也给我提了个醒。
回到办公室,我继续埋头于那份会议纪要。提炼摘要看似简单,实则考验功力。既要全面反映会议内容,又不能面面俱到;既要突出领导关注的重点,又要保持客观中立;语言必须精准到位,不能有丝毫歧义。我反复斟酌,删改数遍,直到下午一点五十分,才将最终稿打印出来,交给王处长。
王处长快速浏览了一遍,点点头:“嗯,重点抓得还行,语言也还算干净。不过,‘部分地区企业经营困难’这句,可以改为‘部分行业和企业面临一定的经营压力’,程度把握更准确些。还有,建议部分,第二条的表述再实一点,避免‘加强’、‘重视’这类虚词。”
我仔细记下他的每一条修改意见,心里暗暗佩服。这就是办公厅的水平,对文字的要求近乎苛刻,每一个用词都反复推敲,力求精准反映政策意图和现实情况。
“谢谢处长指点,我记住了。”
“慢慢来,熟悉了就好。”王处长语气缓和了些,“在办公厅,每个字都可能产生实际影响,所以必须慎之又慎。你的研究员背景是优势,但要尽快完成从‘研究者’到‘服务者’的角色转变。我们提供的不是学术论文,而是决策参考。”
“研究者”到“服务者”,这六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上。我似乎明白了自己能够胜出的原因——并非我比赵瑞龙更懂钻营,而是我的文字更扎实,思考更贴近实际,更符合办公厅对“笔杆子”的要求。但这也意味着,我必须收敛过多的书生意气和理想主义,更加务实、更加精准地理解和表达。
下午,我接到一项新任务:协助筹备下周召开的全省对外开放工作会议。我的工作是核对参会名单、校对着领导讲话稿。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单位和人名,任何一个疏漏都可能造成大麻烦。讲话稿更是字斟句酌,我逐字逐句地核对,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快下班时,周副秘书长的秘书打来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有些忐忑地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周副秘书长正在批阅文件,抬头看见我,笑了笑:“怎么样,第一天在办公厅,还适应吗?”
“节奏很快,要求很高,正在努力适应。”我老实回答。
“嗯,感觉压力了?”他放下笔,“有压力是好事。办公厅是全省行政运转的中枢,在这里,你能接触到最核心的信息,参与最重要的决策过程。但相应地,对你的政治素质、业务能力、工作作风要求也更高。”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流:“知道你为什么能来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是因为我的文字和调研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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