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郎中的“敛息散”带着一股刺鼻的草木灰味,陈默捏着鼻子,混着温水吞了下去。药粉入喉,带来一阵辛辣的灼烧感,随即,一股奇异的冰凉感从胃部扩散开来,仿佛一层薄薄的冰纱覆盖了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变得微弱了,心跳也缓慢下来,连伤口的灼痛都变得迟钝了一些。这药,果然能收敛生气。
但这短暂的安宁,代价是巨大的。韩郎中的话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里:“子母煞”、“背后操控”、“岳阳已成是非之地”。药庐不再是避风港,而是一个随时可能被风暴吞噬的孤岛。
他必须走,立刻就走。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将所有精力都用在恢复上。他强迫自己喝下每一碗苦涩的药汁,咽下每一口寡淡的米粥,忍着剧痛活动伤腿,尝试运转那微乎其微的气感。韩郎中不再多言,只是按时送来药物和食物,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偶尔会指点他一些活动筋骨的粗浅法门。年轻助手阿昌则依旧单纯,偶尔会好奇地问东问西,被韩郎中淡淡呵斥后便不敢再多嘴。
到第三天清晨,陈默的左腿虽然依旧肿痛,但溃烂已经控制住,结了一层薄薄的黑痂。他勉强可以拄着木棍,拖着腿慢慢行走。身体依旧虚弱,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
“可以了。”韩郎中检查完他的伤势,平静地说道,“再拖下去,恐生变故。今日江上有雾,是个机会。”
陈默心中一紧,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他挣扎着下床,对着韩郎中,深深鞠了一躬,喉咙哽咽:“韩老伯,救命之恩……”
韩郎中扶住他,摇了摇头,塞给他一个粗布小包:“里面有些干粮,和一点应急的草药。记住,往南,过洞庭,入湘西。水路混杂,可寻运山货或木材的货船,莫要接近客船。收敛气息,少言多看。”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若遇危急,可尝试心念‘净天地咒’符胆,或有一线生机。但切记,不可依赖,你的劫……终究要靠你自己渡。”
陈默紧紧攥住那个小包,重重点头。韩郎中的每一句话,他都刻在了骨子里。
没有更多的告别,阿昌被支开去集市了。韩郎中打开药庐后门,外面是条僻静的死胡同,晨雾浓重,几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保重。”韩郎中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随即轻轻关上了门。
沉重的木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陈默独自站在浓雾中,拄着木棍,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孤独和恐惧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心中多了一丝明确的方向。
他必须去洞庭湖,找船南下。
依靠着韩郎中指点的大致方向和浓雾的掩护,陈默像一道幽灵,在岳阳城边缘破败的街巷中穿行。他尽量避开人多的街道,专挑泥泞的小路。敛息散的效果似乎还在,路上偶尔遇到早起的人,也只是漠然地瞥他一眼,并未过多留意。
越靠近江边,雾气越浓,水汽扑面。码头的喧嚣被雾气阻隔,变得朦胧而遥远。他不敢直接去大码头,而是沿着江岸向下游走,寻找韩郎中说的那种相对偏僻的、停靠货船的小渡口。
走了近一个时辰,腿伤阵阵抽痛,体力消耗巨大。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前方浓雾中隐约出现了几艘黑乎乎的船影,不是高大的货轮,而是些看起来老旧的中小型木船。空气中弥漫着木材和鱼腥的混合气味。这里似乎是一个专门停靠渔船和小型货船的简陋码头。
他躲在一堆废弃的渔网后面,仔细观察。码头上人影稀疏,几个船工模样的人正在往一艘船上搬运麻袋,看起来像是粮食或山货。船身吃水较深,应该装载了不少货物。
就是它了!陈默心脏狂跳。他必须趁雾未散,混上船去!
他等待着一个机会。当那几个船工抬着沉重的麻袋走上跳板,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保持平衡时,陈默咬紧牙关,用木棍支撑着,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从渔网后窜出,几乎是贴着地面,溜到了船身阴影下的一堆缆绳后面。
跳板上的工人毫无察觉。陈默蜷缩在冰冷的缆绳堆里,大气不敢出,仔细听着动静。船工们卸完货,骂骂咧咧地走下跳板,似乎准备开船了。
机会来了!必须在他们收起跳板前上去!
他看准甲板上堆放货物形成的视觉死角,趁着船工头正和岸上的人大声交代着什么,雾色浓重能见度极低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伤腿,踉跄着冲上跳板,迅速滚入甲板上两个高大货箱之间的狭窄缝隙里!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同时,跳板被抽走,缆绳解开。船身一震,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驶离了码头。
成功了!陈默瘫在冰冷的甲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浓雾包裹着船只,岸边的景物迅速模糊消失。他再一次,将自己投入了未知的、吉凶难测的航程。
船在雾中航行,速度不快。陈默蜷缩在货箱缝隙里,又冷又饿,伤腿的疼痛在松懈下来后变得更加清晰。他拿出韩郎中给的干粮,是一块硬邦邦的杂面饼和几条肉干,他小口啃着,珍惜地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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