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一棵大槐树下,坐着几位歇息的老人,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李寻上前,拱手施礼,表明自己游学至此,想寻一户人家借宿,愿付些银钱作为酬谢。
老人们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言辞恳切,不像歹人,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用沙哑的嗓音指了指村西头:“后生,去陈老憨家看看吧,他家屋子还算宽敞,就是……唉,日子过得紧巴,你别嫌弃就好。”
按照指引,李寻找到了一处低矮的土坯茅草房。院子是用竹篱笆简单围起来的,里面散养着两只瘦骨嶙峋的鸡。一个四五岁、光着屁股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看到生人,怯生生地跑回了屋里。
听到动静,一个四十多岁、面色黧黑的汉子从屋里走出来,他便是陈老憨。听到李寻的来意,陈老憨搓着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俺家这破屋烂舍,哪里能招待先生这样的读书人……”
李寻再三坚持,并取出一些铜钱塞到他手里,陈老憨这才勉强答应下来,脸上却并无喜色,反而更像是添了一桩心事。
当晚,李寻的晚饭是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几块苦涩的野菜团子。陈老憨的妻子,一个同样憔悴的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今年租子交得早,新粮还没接上,让先生见笑了。” 那个叫狗娃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李寻碗里的粥,咽着口水。
李寻心中酸楚,将自己那碗粥大部分拨给了孩子。通过交谈,他逐渐了解了这个佃户家庭的困境。
陈老憨一家耕种着本村张姓地主家的三十亩田。说是三十亩,多是贫瘠之地,好田轮不到他。每年收成,按规矩要上交六成作为地租。若是丰年,剩下的四成勉强能让全家糊口,若遇歉收,则连租子都交不起,只得向地主借高利贷,利滚利,永无翻身之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陈老憨苦笑着摇头,“那是老爷们说的。俺们是天不亮就得下地,星星满了天才敢回来。就这,也刨食不出几粒金贵的粮食。”
除了地租,还有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官府的田赋、丁税自不必说,还有胥吏下乡时索要的“脚钱”“酒钱”,若不给,便寻个由头将人锁去,更是麻烦。豪强地主的欺凌更是家常便饭,张家少爷时不时来村里遛马,踩坏了庄稼,也只能忍气吞声。
“想当年啊,俺们家那头半大不小的猪,那可真是俺们全家的心头肉啊!每天都精心喂养着,就盼着它能快点长大,好给家里添点收入。可谁能想到,就因为张家的管家随口说了一句俺家的猪冲撞了他家少爷的马,这好好的一头猪,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抢走了,去抵什么‘惊吓钱’!”陈老憨的妻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着眼泪,那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李寻听得心中愤慨不已,正欲安慰几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陈老憨脸色一变,匆匆出门查看。不一会儿,他满脸悲戚地回来,说:“村口的牛被地主家的人拉去抵租了,说是要养肥了宰了吃。李寻心中猛地一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之前在村口看到的那一幕场景。
他记得当时有一个牧童正在放牧,但奇怪的是,那牧童身旁明明有一头牛,却没有让牛去拉耕犁,反而是让人在费力地拉着耕犁耕地。
当时这一幕让李寻心生疑惑,他不禁暗自思忖:“为何牛不耕地,反而要人去耕地呢?”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回想起那一幕时,心中的疑惑渐渐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所取代——愤怒。
他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一股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牛本就是用来耕地的,可现在却被闲置一旁只能用来养肥宰杀,而人却要承受那本应由牛来承担的繁重劳动。
李寻越想越气,他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仿佛想要将这世道的不公统统击碎。
此时,他突然想到自己身上有一些从家中带出的草药和偏方,在隐谷也学了怎么提高收成的方法。或许可以帮助陈老憨一家提高土地的收成。他对陈老憨说:“我略懂些农事之法,或许能让这贫瘠之地多些产出。”
陈老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赶忙拉着李寻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先生若真有办法,那真是俺们一家的大恩人呐!”李寻看着陈老憨一家期盼的眼神,暗暗下定决心,要尽自己所能改变他们的困境。
李寻躺在陈老憨家那铺着干草、硬得硌人的土炕上,听着屋外此起彼伏的虫鸣,以及陈老憨沉重的叹息声,久久无法入眠。他亲身体验到了“农”事之辛劳,远非书本上“耕读传家”那般诗意。这是一种被牢牢钉在土地上的、毫无希望的辛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租税压迫的沉重。道,在这种纯粹的生存挣扎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追寻的道,能解脱这种苦难吗?他第一次对“道”的普世意义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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