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熊巢穴中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四人劫后余生、却依旧忐忑的心绪。熊肉的饱腹感和兄弟间重燃的誓言带来的短暂暖意,在深夜的寒意和身体的剧痛中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
路飞因伤痛和疲惫早已沉沉睡去,橡胶肚皮随着呼吸起伏,偶尔发出模糊的梦呓。艾斯靠坐在洞壁旁,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和偶尔微微颤抖的眼皮显示他并未真正入睡,白日的激战、卡普的话语、以及对自身力量的困惑,依旧在他脑海中翻腾。林克侧卧着,肩头的伤痛和精神的透支让他处于半梦半醒的昏沉状态,意识模糊地感知着周围。
而萨博,则独自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背对着洞内微弱的炭火余光,面朝着洞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偶尔因寒风掠过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那顶总是戴着的礼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摩挲着帽檐,几乎要将它捏碎。
白日的战斗,兄弟的誓言,如同暖流,短暂地融化了他心中的冰层。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刺骨的寒冷——对现实的清醒认知,以及……那份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追不舍的、来自贵族世界的沉重压力。
几天前,奥特卢克家族管家的出现,绝非偶然。那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家族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偷偷溜回风车村边缘查探时,看到了更多陌生而精干的眼线在暗中活动。一封通过特殊渠道送达的、措辞冰冷严厉的最后通牒,更是如同悬顶之剑——父亲勒令他必须在三日内返回高镇,彻底与“贱民”划清界限,准备出席一场至关重要的、与王族旁支联姻的订婚仪式,否则,将动用一切手段“清理”掉他身边所有“不稳定的因素”。
“不稳定的因素”……萨博的目光掠过沉睡的路飞,假寐的艾斯,昏沉的林克。这个词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回归,意味着戴上精致的面具,回到那个充满虚伪、算计和束缚的金丝牢笼,成为家族政治博弈的棋子,一生活在别人的期望里。拒绝,则意味着与强大的奥特卢克家族彻底决裂,不仅自己将面临无尽的追捕和危险,更会连累眼前这些他视若生命的兄弟!布鲁杰姆海贼团的袭击,与巨熊的搏杀,在这些真正的贵族势力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打闹。
留下,还是离开?自由,还是责任?兄弟,还是家族?这两个选择,如同深渊的两岸,将他撕裂。无论选哪边,都伴随着无法承受的痛苦和代价。
黑暗中,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洞外的风声呜咽,如同哀歌。萨博的内心在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他想起了童年时那座冰冷华丽的府邸,那些毫无温度的礼仪课程,那些充满算计的茶会,父亲冷漠的眼神,母亲虚伪的关切……令人窒息。他又想起了这片森林,这个简陋却温暖的巢穴,路飞没心没肺的笑容,艾斯别扭的关心,林克冷静的分析,还有……那份毫无保留的、名为“兄弟”的羁绊。这是他用尽全力才触摸到的、真实而自由的空气。
可是,这自由的代价,可能是兄弟们的鲜血……他不敢想下去。
一滴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滑过他的脸颊,滴落在怀中的礼帽上,迅速被布料吸收,不留痕迹。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洞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是艾斯。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萨博那僵硬的、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的背影。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在夜色中依旧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萨博内心翻江倒海的挣扎。
也许是艾斯的目光太过专注,也许是萨博的感官在极度情绪下变得异常敏锐。他猛地转过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艾斯的视线。
四目相对。黑暗中,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复杂难言的情绪。艾斯的眼中没有惊讶,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理解一切的……凝重。
萨博像被烫到一般,迅速转回头,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艾斯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死寂。
这一声询问,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萨博心中那扇紧锁的门。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萨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抬起头,望向洞外无尽的黑暗,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绝望,终于将深埋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
“我……我是奥特卢克家族的人……”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姓氏,仿佛带着千斤重量,“哥亚王国的贵族……那个‘清洁计划’……我的家族……也参与了……”
他断断续续地,将贵族的虚伪、家族的压迫、那份最后通牒、以及自己面临的残酷抉择,全都说了出来。没有隐瞒,没有修饰,只有血淋淋的现实和深入骨髓的痛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