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城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灯忽明忽灭。林若曦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的茶几摆着三样东西:证物袋里的金属碎片、外公的怀表、还有那枚他失踪时遗落的领带夹——此刻正泛着冷光,断口处的暗红痕迹在顶灯照射下像未干的血。
“你回来了。”林若曦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堰流湖。她没抬头,指尖在怀表盖上来回摩挲,“沈墨来过电话,说张启明的录音笔恢复了完整内容。”
顾南城换鞋的动作顿住,皮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若曦,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林若曦终于抬眼,眼底的红血丝比他后颈的疤痕更触目惊心,“解释你为什么要接张启明的电话?解释你后颈的伤口为什么和他手里的金属碎片形状吻合?还是解释……”
她拿起手机点开苏蔓的消息截图,“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份该死的受试者名单上?”
顾南城的喉结剧烈滚动,西装外套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衬衫上的褶皱——那是被人粗暴拉扯过的痕迹。
他走过去想碰她的手,却被林若曦猛地挥开:“别碰我!”
怀表掉在地毯上,表盖弹开,里面嵌着的照片滑了出来!
年轻的林渊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堰流湖前,婴儿襁褓上绣着小小的“曦”字。顾南城的目光在照片上定了两秒,突然捂住脸蹲下去,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那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他……”
“那是谁?”林若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老陈?还是那个鬼鬼祟祟的遗产监督委员会?或者是你说的那个‘它’?”
她捡起怀表塞进他手里,“你说啊!这怀表到底是钥匙还是诅咒?!”
顾南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若曦,你听我说!张启明打电话是想威胁我!他知道我在查‘湖心样本’的事,知道我发现了委员会要对你做什么!他说只要我帮他们拿到怀表,就让你活下去!”
“所以你就去了?”林若曦甩开他的手,后退半步,“所以你出现在湖边,所以你的领带夹碎片会在他手里?”
“我是去阻止他!”顾南城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被人袭击了!我只看到一个穿黑色雨衣的背影跳进湖里,张启明抓着我的裤脚说‘它在找容器’,然后就断气了!那碎片是他临死前拽下来的!”
窗外一声闷雷碾过天幕,铅灰色的云层骤然压下来,几乎要吻上窗棂。紧接着,雨点便狠狠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仿佛无数冰冷的手指在疯狂叩击。这便是蚀骨雨,又来了。
空气陡然沉坠,一种黏滞的窒息感扼住了呼吸。雨水织成的帘幕,并非寻常剔透的银线,而是污浊的灰绿色,稠如铁锈的汁液,在窗玻璃上肆意横流。
它们蜿蜒而下,贪婪舔舐着冰冷的玻璃,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宛如某种未知怪物爬行过后留下的涎迹。
更令人悚然的是那气味——湿冷裹挟着一种深藏的腥甜,浓烈得如同铁锈与腐败蜜糖的混合体,沉沉地淤塞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吸气都似咽下陈旧的血块,喉管深处悄然涌上一股翻腾欲呕的腥气。
室内光线被这诡异的雨幕浸透,笼上不祥的幽绿。林若曦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窗外每一声雨点撞击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末梢。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冰凉的玻璃,寒意霎时刺入骨髓,那粘稠的雨线仿佛已穿透阻碍,渗入皮肤之下。
她蜷缩起来,试图抵挡这无孔不入的冰冷潮湿,却只感到每一寸空气都裹着沉甸甸的水汽,压得肺叶沉重,吐纳艰难。
这雨,竟似要将人从里到外蚀透,再慢慢腌渍成阴湿苔藓覆盖的死物。
林若曦的目光无意间掠过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在那水痕扭曲的玻璃上,影影绰绰间,竟仿佛映出顾南城那张脸——永远带着几分莫测、几分阴郁,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却如深潭,冷冽而遥远。心脏猛地一抽,似被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忘了搏动。那腥甜的气味骤然浓烈如实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着关于他的一切——
他的沉默,他眼底的寒霜,他周身弥散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雨,莫非是他派来的使者?亦或就是他无孔不入的目光所化?
这念头如冰冷的蛇,倏然缠绕上她的意识。雨声越发急促,粘稠的雨脚密密爬满窗扉,像无数窥探的眼。
这间屋子、这扇窗,连同窗外这蚀骨销魂的雨,共同织成了一张巨大而湿冷的蛛网。
林若曦感觉自己不过是网中一只微末的飞虫,被腥甜的气息浸透,被沉重的雨声淹没。
顾南城那张脸在浑浊的玻璃上明明灭灭,如同沉在深水中的印记。
我僵在阴影的囚笼里,肺叶承受着水汽的碾压——原来最深的牢狱,并非砖石铁栅,而是这窗外的雨幕与心头的阴翳,它们里应外合,将魂魄牢牢钉在这片无法挣脱的、被雨水舔舐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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