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是朝歌城最阴暗的角落。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血腥、腐臭与绝望混合的怪味。
最深处的甲字号牢房，更是潮湿阴冷，连墙壁上都渗着水珠。
西伯侯姬昌，不，现在应该叫阶下囚姬昌，正盘腿坐在铺着发霉稻草的地上。
他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此刻已是油腻纠结，身上那件象征太师身份的官袍，也沾满了污渍，皱得像块咸菜干。
“父亲，您喝口水吧。”
伯邑考跪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个破了口的陶碗，碗里的水浑浊不堪。
他的脸上满是憔悴和不甘，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如今只剩下血丝和怨毒。
姬昌缓缓睁开眼，没有去看那碗水，只是看着自己那双曾经能卜算天机、抚定人心的手。
如今，这双手上，戴着冰冷的玄铁镣铐。
“不必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为父不渴。”
“父亲！”伯邑考终于忍不住，声音带上了哭腔，“都是那妖妃！是她害了我们！您是圣人，您是为了天下万民，您没有错啊！”
姬昌惨然一笑，摇了摇头。
错？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铁门被打开的刺耳声响。
一束光，照进了这片黑暗。
一个身影，沐浴在那光芒中，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身穿一袭华美的宫装，裙摆上绣着盛开的牡丹，随着她的走动，仿佛有流光在花瓣上闪烁。
她没有佩戴任何华丽的首饰，只是简单地挽着发髻，一张脸美得不似凡人，肌肤在昏暗的烛火下，白得像是在发光。
她的出现，让这间肮脏的牢房，都仿佛亮堂了几分。
伯邑考看清来人，瞬间目眦欲裂，挣扎着就要扑上去。
“妖妃！你还敢来！我杀了你！”
“放肆！”
两名高大的禁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苏妲己仿佛没看到他的挣扎，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牢房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里面的两个人。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姬昌身上。
“太师大人，别来无恙？”
苏妲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这天牢里的风景，可还习惯？”
姬昌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倒映出那张绝美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成王败寇，何必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苏妲己轻笑出声，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隔着栏杆，对着姬昌点了点，“太师大人，您太小看自己了。”
“您可是‘在世圣人’，是万民的希望，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太浪费了？”
她的眼神，天真又残忍。
“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聊聊。我想知道，您当初在贫民窟讲学，舌灿莲花，说得连我都快信了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想着，如何用那些愚昧的百姓，当成您颠覆我大商的基石？”
“还是想着，等您君临天下之后，该如何给他们加官进爵，分封土地？”
姬昌的身体，微微一颤。
“你……你这妖女……”伯邑考在地上挣扎着，破口大骂，“我父亲一心为民，岂容你这般污蔑！”
“是吗？”苏妲己的目光，转向伯邑考，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欣赏一件货物。
“听说伯邑考公子，温润如玉，孝闻天下。”
她的声音，变得愈发轻柔，却让姬昌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知道，若是将你这孝顺的儿子，剁成肉酱，做成肉饼，呈给太师大人您品尝。”
“这道菜，会不会成为一道流传千古的人间美味呢？”
轰！
姬昌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苏妲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这句话……
这句话，曾在他无数次的卜算推演中，如同梦魇般出现过！
那是他最可怕的未来，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宿命！
她怎么会知道？！
“你……你到底是谁？！”姬昌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遏制的颤抖。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受宠的妃子，而是一个来自九幽地狱，知晓他所有命运的魔鬼！
苏妲己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满意地笑了。
“我是谁，不重要。”
她缓缓收回手，拢在袖中。
“重要的是，太师大人，您现在明白了吗？”
“你输，不是输在计谋，而是输在你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你以为你在演戏，却不知，你从头到尾，都只是我戏里的一个角色。”
“你所谓的‘圣人’之名，你所依仗的‘民心’，在我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吹散的沙土，随时可以操纵的玩物。”
苏妲己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狠狠扎进姬昌的心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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