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秋意已浓,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卷起的落叶都带着几分萧索。范闲撩开车帘一角,望着前方那座低调却守卫森严的府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身侧的李致远穿着一身玄色护卫劲装,面容被帽檐压得低了些,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若不细看,倒真像范闲身边寻常的护卫。
“陈府的暗卫比上个月多了三成,”范闲收回目光,声音压得极轻,“你确定要这么闯进去?按规矩递拜帖,最多明日就能见到陈院长。”
李致远抬眼时,眼底没半分波澜,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等明日,庆帝的眼线说不定已经查到我进了京都。范闲,你若想成大事,就得懂‘险中求胜’。”
范闲语塞。他本不想掺和李致远的计划,可这位突然从江南冒出来的故人,一见面就抛出“见陈萍萍”的要求,语气里的不容置疑,让他根本没法拒绝。更遑论李致远手里还攥着他母亲叶轻眉的旧物,那枚刻着“太平”二字的玉佩,足以让他放下所有戒备。
马车在陈府侧门停下,守卫上前盘问时,范闲亮出了内库的令牌,指了指身后的李致远:“我身边的护卫,随我一同见陈院长。”
守卫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李致远,见他身形挺拔,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姿态沉稳,倒没看出异样。只是陈府规矩森严,外臣入内本就需严格盘查,护卫更是极少允许随行。正犹豫间,府内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让范大人进来吧,陈院长在暖阁等着。”
守卫闻言,立刻躬身退到一旁,连多余的话都不敢问。范闲心中诧异,陈萍萍竟早已知道他要来?他侧头看了李致远一眼,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早就料到这般情景。
穿过几重庭院,陈府的景致比范闲记忆中更显破败些,廊下的灯笼蒙着层薄灰,墙角的秋草肆意生长,唯有引路的老仆脚步稳健,每一步都踩在青砖的缝隙上,透着常年在深宅里练就的谨慎。暖阁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药香,混杂着陈年木料的味道。
老仆推开门,轻声道:“范大人,里面请。”
范闲刚迈步进去,就听见轮椅转动的声音。陈萍萍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像鹰隼般盯着门口。只是那目光掠过范闲,却直直落在了他身后的李致远身上,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掀起波澜,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范闲正想开口介绍,陈萍萍却先一步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李致远?你怎么在京都?”
这话一出,范闲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陈萍萍竟认识李致远,而且看这反应,两人绝非泛泛之交。李致远这时才抬起头,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底带着几分冷意:“陈院长倒是好记性,这么多年了,还认得出我。”
陈萍萍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李致远身上,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疲惫:“我埋在你身边的小桃,恐怕已经背叛我了。”
李致远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陈萍萍又接着说:“小桃是个有福气的,能在你身边待那么久,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也算她的造化。”
这话里的惋惜和无奈,让范闲听得一头雾水。他想问些什么,却被李致远一个眼神制止了。李致远往前迈了一步,直视着陈萍萍,语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铺垫:“杀叶轻眉者,庆帝也。我来京都,是想跟你合作——干掉庆帝,扶范闲上位。”
“轰”的一声,这话像惊雷般在暖阁里炸开。范闲脸色骤变,连忙上前一步:“李致远!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当皇帝了?”
陈萍萍却没有惊讶,反而平静地看着李致远,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好。”
一个“好”字,彻底断了范闲的退路。他急得脸色发红,对着陈萍萍道:“陈院长,你怎么也跟着疯?我根本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在京都当个富贵闲人,守着内库,陪着家人,这有错吗?”
李致远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范闲,带着几分嘲讽:“你不想当皇帝?可你有没有想过,陪你杀庆帝的人,到时候算什么?庆帝是天子,杀天子就是谋逆。若你不当皇帝,这些人就都是叛逆,等着被满门抄斩吗?你不当皇帝,就是对所有跟着你拼命的人的背叛。”
这话像一把尖刀,直直插在范闲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是啊,他身边有王启年、有高达,还有那些忠于叶轻眉的旧部,若是真杀了庆帝,没有新君继位,这些人的确会被冠上“叛逆”的罪名。可他真的不想被困在那座皇宫里,不想被皇位束缚一生。
陈萍萍看着范闲纠结的模样,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范闲,你是小姐的孩子。当年小姐在京都奔走,为的就是打破这腐朽的规矩,这皇位本就是她争来的,只是她没能等到坐上那个位置的一天。如今,你得替她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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