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夜,总裹着一层化不开的浓墨。范府西侧书房的烛火摇曳,将窗棂上的竹影映得忽明忽暗,范闲捏着手中半块未吃完的栗子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盘边缘——这是林婉儿下午送来的,还带着她袖口淡淡的梨花香。
“大人,院里的桂树好像动了下。”护卫高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压得极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警觉。
范闲抬眸,刚要起身,却见眼前的烛火猛地一跳,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梁上落下,落地时悄无声息,唯有衣角扫过地面,带起一缕微尘。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僵住——青布长衫,墨发束得随意,嘴角还噙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正是那位传闻中“闭门不出”的李致远。
几乎是同时,文小禾从外间快步进来,见了李致远,当即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徒儿参见先生。”
范闲也收了惊讶,整了整衣袍,拱手道:“不知先生驾临,有失远迎。”他虽与李致熟络,也知晓他武功深不可测,此刻对方深夜潜入范府,绝非闲聊。
李致远摆了摆手,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呷了一口才开口,语气轻得像在说天气:“庆帝派了叶流云来杀我,前段时间在李家庄外的树林过了招。”
这话一出,范闲和文小禾皆是一震。叶流云是四大宗师之一,庆帝竟会派他去杀李致远?范闲刚要追问,便听李致远继续道:“叶流云不想两败俱伤,过了一招就退了。我本想继续躲个清净,可既然庆帝已经动了杀心,再藏着也没意义。”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范闲身上,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我来问你,你对你亲娘叶轻眉,知道多少?”
范闲的心猛地一沉。叶轻眉这三个字,于他而言,始终是个模糊又沉重的存在。五竹偶尔会提几句,陈萍萍看他的眼神总带着说不清的复杂,范建更是绝口不提。
这些日子,范闲从一些蛛丝马迹里拼凑出母亲的轮廓——一个敢在庆国搅动风云的奇女子,留下了内库,留下了鉴查院,也留下了那个被五竹藏在箱子里的、从未打开的盒子。
“知道一些,”范闲坦诚道,“但不多。她留下的盒子,我还没找到钥匙。”他没说的是,方才五竹还在房里与他商议,说钥匙极有可能在皇宫里,藏在太后床底的暗格中,两人正琢磨着如何潜入皇宫取钥匙。可现在李致远来了,这位似乎对叶轻眉了如指掌的人,或许比那把钥匙更能解开谜团。
李致远闻言,挑了挑眉:“没打开也好,有些事,由我亲口告诉你,比你自己看盒子里的东西更清楚。”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回忆过往,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叶轻眉是被庆帝害死的,而你,是叶轻眉和庆帝的儿子。”
“轰”的一声,范闲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一道惊雷。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几本线装书哗啦啦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怔怔地看着李致远,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庆帝?他的亲生父亲?那个高高在上、威严莫测的皇帝,竟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文小禾也站在一旁,脸色发白。这些秘辛太过惊人,远超她的想象,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目光警惕地看向门外,生怕有人偷听。
李致远没有理会范闲的震惊,继续往下说,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范闲的心上:“当年庆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叶轻眉帮他招揽人才、建立势力,甚至帮他扫清了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碍。可等他坐上龙椅,就容不下叶轻眉了——她太聪明,太有能力,手里握着内库和鉴查院,还有陈萍萍和黑骑那样死忠的下属,庆帝怕她夺权,更怕她动摇自己的统治。”
“于是他就暗搓搓地引诱皇后一族,还有长公主李云睿,让他们以叶轻眉是眼中钉。”李致远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皇后一族本就不满叶轻眉的出身,长公主又嫉妒叶轻眉的才华和庆帝对她的看重,几方一拍即合,谋划着要除掉叶轻眉。”
“动手那天,庆帝故意找了个由头,把陈萍萍和黑骑调去了边境,说是有敌寇来犯。同时,他还勾结了神庙,用某种手段引走了五竹——没有了五竹和黑骑的保护,叶轻眉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李致远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时候叶轻眉刚生下你,身体虚弱,皇后一族和长公主的人冲进太平别院,毫不留情地下了杀手。”
范闲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仿佛能看到十八年前那个血腥的场景:母亲躺在床榻上,虚弱地护着刚出生的自己,而一群人举着刀冲进来,眼里满是杀意。
“你能活下来,全靠范建。”李致远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那天范建刚好在京都,听到消息后立刻赶去太平别院。他知道自己拦不住那些人,就把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抱了过去,替你挡了一刀。就是这片刻的拖延,让赶回来的五竹和陈萍萍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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