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手,摸索着掏出那瓶劣质的回气散,拔掉塞子。一股浓烈刺鼻、混合着草木灰和劣质朱砂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皱着眉,没有任何犹豫,将里面仅有的三颗黑褐色、表面坑洼的丹药一股脑倒入口中,连咀嚼都省了,直接梗着脖子硬咽了下去。
丹药粗糙,刮擦着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他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剧烈起伏,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眼前金星乱冒。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才从胃部升起,缓缓散向四肢百骸,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暖气,转瞬即逝。
聊胜于无。
他闭上眼,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努力调息。叠浪法艰难地运转,试图梳理体内混乱微弱的气息,修复受损的经脉。然而,气海枯竭,精神力透支,加上诅咒和内伤的双重折磨,灵力如同干涸河床上的细流,断断续续,难以为继。每一次尝试引导,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上来。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挣扎。丹堂执事尖利的呵斥、鼠须执事谄媚的嘴脸、苏清玥清冷的一瞥、陈伯古井般的目光、魔藤狰狞的狂舞、诅咒噬骨的剧痛…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翻腾、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将林陌从半昏迷的混沌中惊醒。
咚!咚!咚!
声音粗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敲打在薄薄的木门上,震得门框簌簌落灰。
林陌猛地睁开眼,心脏因惊吓而狂跳了一下,牵扯着内腑伤势,带来一阵闷痛。他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谁?”
“杂役堂!发放本月灵肥!”门外是一个粗嘎的、公事公办的声音,毫无温度。
灵肥!
林陌精神微微一振。枯竹园土地贫瘠,灵气稀薄驳杂,铁线藤能存活并缓慢生长,很大程度上依赖每月定额发放的灵肥。虽然品质低劣,但终究是维系药田生机的关键。
他整理了一下湿透粘腻的衣衫,抹去额头的冷汗,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杂役堂灰色制服的汉子。他皮肤黝黑粗糙,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提着一个比寻常水桶小一号的、脏兮兮的木桶,桶沿沾满了黑褐色的污垢和干结的泥土。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殖土、劣质灵石粉末、妖兽粪便以及某种刺鼻药渣的浓烈怪味扑面而来,呛得林陌本就脆弱的呼吸道一阵不适,差点又咳嗽起来。
那汉子目光扫过林陌惨白的脸和湿透的衣衫,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直接将手中的小木桶“哐当”一声撂在门口的地上,动作粗鲁,桶里的黑褐色膏状物晃荡了一下,溅出几滴粘稠的液体,落在门口干燥的灰土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污迹。
“枯竹园丙七号,本月灵肥配额。”汉子粗声粗气地说,从怀里掏出一卷油腻的簿子,用一根秃了毛的笔在上面划拉了一下,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倨傲,“签收。”
林陌的目光落在那只异常小的木桶上,眉头瞬间皱紧。他记得很清楚,上月发放的灵肥,虽然同样气味难闻,但用的是标准大小的木桶,分量至少是眼前这桶的两倍!
“执事大哥,”林陌强忍着不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这分量…似乎不足?”
那汉子闻言,三角眼一翻,脸上的鄙夷更浓,嗤笑一声:“不足?小子,你懂个屁!今年灵肥主材‘腐骨花’歉收,上头配额缩减!你们枯竹园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分到这些就不错了!还嫌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用多少?”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陌脸上,“爱要不要!不要老子提走,有的是药园抢着要!”
赤裸裸的刁难!赵家的手,果然伸到了这里!
林陌的拳头在袖中瞬间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再次深深刺入掌心。屈辱和愤怒如同毒火,灼烧着理智。他死死盯着那汉子嚣张的嘴脸,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堵着血腥味。
动手?以他此刻的状态,无异于自取其辱。争辩?只会引来更恶毒的羞辱和克扣。
“证道…”韩老嘶哑的吼声在心底如惊雷炸响,瞬间浇灭了那几乎失控的怒火。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垂下眼睑,遮住眸底翻涌的寒光。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多谢执事大哥。”林陌的声音嘶哑干涩,听不出喜怒。他上前一步,弯腰提起了那只散发着恶臭的小木桶。入手沉重冰冷,粘稠的膏状物晃荡着,那股混合着腐臭、腥臊和刺鼻药味的浓烈气息直冲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汉子见他如此“识相”,得意地哼了一声,将簿子往前一递,秃毛笔塞到林陌手里:“签!”
林陌用颤抖的手,在那油腻的簿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如同拖着千钧重物,耗尽了残存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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