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苏长友没理会李大栓,也没去看地上哭嚎的桂花婶。
他手里的拐杖顿在地上,整个人转向苏晴晴。
“丫头,你说。”
苏晴晴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支书伯伯,铁牛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人身体里的水都快流干了。”
她指着炕上脱水的孩子,用村里人都能听懂的话讲。
“人没了水,就活不成。现在给他喂盐糖水,就是把丢掉的水给他补回来!这是在救他的命!”
“盐糖水?晴晴丫头,你这不是胡闹吗!”
李大栓的脸都皱成了苦瓜,声音里全是惊恐。
“人都快拉虚脱了,再喂盐水,那不是要他的命吗!使不得,绝对使不得!”
苏晴晴根本不理他,她环视屋里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砸出来。
“村里除了我家,大家伙喝的都是那口井里的水。”
“铁牛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句话,像一道炸雷,在昏暗的屋里轰然炸响。
李大栓的脸“唰”地一下,白得跟纸一样。
一直沉默的苏大海,古铜色的脸庞瞬间绷紧,整个人往前站了一步,把女儿护在身后,那架势,像一头准备跟狼群搏命的狮子。
苏长友捏着拐杖的手指关节,猛地一紧。
他终于想通了。
他终于明白这丫头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禁止所有人再碰那口井的水。
她不是在发疯!
她是在跟阎王爷抢时间!抢全村人的命!
就在这时,刘翠娥端着一个陶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
“晴晴,盐、糖,还有晾好的开水,都拿来了!”
苏晴晴一把接过陶盆,看都没看其他人,一手扶稳,一手用勺子飞快地搅动。
她嘴里飞快地数着数,一勺盐,几勺糖,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犹豫,那股子劲儿,不像是在救人,倒像是在执行一个不能出错的军令。
“桂花婶,别哭了!”
她把搅好的盐糖水塞到桂花婶手里。
“想让铁牛活,就一勺一勺地喂他!他咽不下去,就撬开嘴往里灌!不能停!”
桂花婶看着那盆浑浊的水,又看看炕上快没气的儿子,手抖得厉害。
“这……这真的能行?”
“不行也得行!”
苏晴晴的声音又冷又硬,每个字都像钉子。
“高山已经去师部卫生队求援了!在解放军来之前,这碗水,就是铁牛唯一的活路!”
“大栓!”
老支书苏长友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沉得能砸出坑来。
李大栓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身子。
“在!支书!”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村里挨家挨户敲门!”
苏长友的拐杖指向门外,语气不容反驳。
“就说井水出了问题,从现在起,谁都不准再喝!家家户户把缸里存的水都给我烧开了再用!”
“还有!”
老支书的声音陡然拔高。
“通知下去,有跟铁牛一样,上吐下泻、发高烧的,大人小孩都算,立刻到你家桂花婶这里来!一个都不能漏!”
“这……”
李大栓慌了。
“都到这儿来?这不成瘟疫窝了?”
“蠢货!”
苏长友气得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人聚到一处,才好看着,才好一起治!要是东一家西一家地倒下,人心就全散了!到时候就不是病要命,是人踩人都要出事!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我这就去!”
李大栓被骂得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问,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很快,他那憋足了劲的吆喝声,伴随着铜锣的巨响,在整个渔光村的上空炸开。
“通知!紧急通知!村西头打谷场的井水有问题!都别喝了!千万别喝了啊!家里有上吐下泻的,赶紧去桂花家!重复一遍……”
原本还算宁静的村子,瞬间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炸了。
屋里,桂花婶在苏晴晴的逼视下,终于颤抖着手,用勺子舀起盐糖水,一点点地往铁牛干裂的嘴唇里送。
苏大海沉默地走到门口,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大半个门框,警惕地扫视着外面开始变得混乱的巷子。
苏长友没有走,他拄着拐杖,就站在炕边,那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铁牛的脸,像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
整个屋子,安静得只剩下桂花婶压抑的啜泣,和勺子碰到牙齿的轻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苏晴晴的心跳得快要从胸口蹦出来。
她知道,理论上,口服补液盐是救治脱水最有效的土办法。
可铁牛脱水太严重了,光靠这个,能不能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等药效发作,等高山带着救兵回来。
“咳……咳咳……”
突然,炕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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