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努力穿透窗户纸,洒在药柜上,苏晚死死盯着最底层那个布满裂痕的陶罐,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她捏着最后一小撮暗黄色的草叶,那叶片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在指缝间簌簌碎裂,扬起细微的粉末。
前两日那个被马踩断腿的农妇仍在里屋躺着,今早换药时,鲜血毫不留情地浸透了纱布,情况危急之下,苏晚只能用粗线勉强缝住血管。她清楚地知道,没有足够的止血草,任何稍微复杂些的外伤手术都无法进行,这就如同战士上战场却没有武器,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从施展。
“苏大夫。”
就在苏晚满心焦虑之时,顾昭的声音从她背后轻轻传来。彼时,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药方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墨迹未干的“金疮散”三个字在眼前逐渐模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个月,她已经开了十七个这样的方子,而每个方子都明确写着需要三钱止血草。听到声音,她下意识地转身,却不小心撞翻了药杵,铜制的杵子“当啷”一声,骨碌碌地滚到了顾昭脚边。
顾昭赶忙弯腰拾起药杵,指节不经意间擦过她那沾着药粉的手背,一股温热的触感传来。“我昨夜翻遍了京郊舆图。”他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仿佛生怕惊飞了梁上那静静栖息的麻雀。“青萝谷有片野紫金藤,是止血草的变种,药效更为强劲。”
苏晚闻言,呼吸猛地一滞,心中涌起一丝希望。那是她在现代医书里读到过的品种,若能找到,止血效果将是普通草叶的三倍,这无疑是眼下困境的一个转机。
可她刚要开口询问,顾昭已经接着说道:“但谷里有熊瞎子出没,上个月猎户还在山脚发现过狼窝。”他微微皱眉,指尖轻轻点了点舆图上标记青萝谷的红点。“更麻烦的是,独眼狼的人最近在那一带活动。”
独眼狼。
这个名字苏晚并不陌生,那是京郊臭名昭着的山匪头子,心狠手辣,去年公然劫过赈灾粮,还残忍地砍了三个押送官的手。一想到这个名字,苏晚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紧紧捏着舆图的边角,用力之大,以至于纸页在掌心都皱成了一团。“能绕开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与期盼。
“绕不开。”顾昭微微摇头,拇指轻柔地抚过她的眉峰,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凝起一道细纹,满是忧虑。“但我可以调两个暗卫跟着。”
“不行。”苏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药香与顾昭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合在一起,撞进她的鼻腔。“暗卫露面会打草惊蛇。”她低头再次盯着舆图上的青萝谷,谷口那棵歪脖子树的标记格外醒目。“我找刘叔带路,他在山里住了四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就连狼崽子的窝都摸得清。”
刘叔家的竹门虚掩着,没有关上。苏晚轻轻跨进去,只见老人正蹲在院角专心地磨着猎刀,刀刃与青石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响。“苏大夫。”刘叔抬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残留着些许木屑,看到苏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可是要进山?”
苏晚轻轻将装着蜜枣的布包放在石桌上,这是小川今早偷偷塞给她的,说是留着哄刘婶的。她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刀刃上映出自己那张因焦虑而紧绷的脸。“医馆的止血草没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坚定。“青萝谷有紫金藤,我需要您带路。”
刘叔的手瞬间顿住,刀背重重地磕在青石上,溅起几点火星。“上个月张猎户在谷口丢了半只鹿。”他沉默片刻,用袖口擦了擦刀刃,声音低沉。“被山匪抢的,连人带弓箭都被扣下了。”
苏晚听后,只觉得喉头发紧,心中一阵揪痛。她不禁想起昨日那个咳血的老木匠,他的儿子跪在医馆门口,额头磕得渗出血来,苦苦哀求:“求您救救我爹,他还要给孙女儿打摇篮。”她下意识地摸出怀里的银锁,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珍贵遗物。“这是我娘的陪嫁,等采到药......”
“使不得!”刘叔猛地站起身来,猎刀“哐当”一声掉进木盆。“我家那口子去年咳血,是你用三帖枇杷膏救回来的。”他弯腰迅速捡起刀,用指腹仔细试了试锋刃。“明早寅时,我在西城门等你。”
启程前夜,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魏五手持长刀,在月光下反复擦拭,刀光闪烁了七次,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危险与未知。
苏晚静静地站在院门口,看着魏五将短刀稳稳地别在腰间,又一丝不苟地检查着火折子的油皮纸,那是他从南货铺好不容易讨来的,还特意强调说沾了水也能擦着。“弓箭带三副。”魏五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坚定有力。“绳索要牛筋的,山壁滑。”
“魏五。”苏晚缓缓走过去,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肩上的箭囊,心中满是担忧。“要是太危险......”
“苏大夫。”魏五突然转身,月光照亮了他脸上那道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的疤,显得格外狰狞。“去年你在逃荒路上救我时,土匪的刀离你脖子只有三寸。”他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刀,眼神坚定而决然。“现在换我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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