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重重地叩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一记重锤,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鸦。那些夜鸦扑腾着翅膀,在夜空中发出一阵聒噪的叫声,随后消失在黑暗之中。苏晚在顾昭的搀扶下缓缓下马,后颈处还残留着矿场的焦土,带着一股刺鼻的焦味。然而,她的鼻尖却率先撞进了医馆那熟悉的药香里,那是林氏惯用的艾草与紫苏混合的独特香气,瞬间让她感到一丝温暖与安心。
“阿晚!”门帘“刷”地一下被猛地掀开,李大娘高举着灯笼,急匆匆地冲了出来。灯穗子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扫过苏晚的发梢。“可算回来了!周小先生在堂屋急得直转圈,茶盏都碰翻两个啦。”李大娘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欣喜,灯笼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映出她关切的神情。
苏晚刚跨过门槛,就瞧见周文像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屏风后一闪而出。这少年本就清瘦的脸庞此刻显得更加尖削,眉峰紧紧拧成了一个结,手里紧紧攥着的药单已经被揉出了深深的褶皱。“苏姑娘,病坊里的发热症又添了三个,我按照您教的法子,用金银花煎水给他们擦身,暂时稳住了病情。可是张尚书的人从晌午就来查账,硬说医馆私吞赈灾药材,还扬言要封门……”周文的语速极快,话语里满是担忧与无奈。
“先喝口热粥。”李大娘端着陶碗,快步凑了过来。碗沿上还沾着些许米浆,散发着淡淡的米香。“林娘子哄小川睡下了,还特意交代,无论多晚都要给你留碗粥。”李大娘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将陶碗递到苏晚面前。
苏晚接过碗的手微微一顿。矿洞里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还在耳边轰鸣,王铁山最后那声急切的“快走”,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喉咙里,令她心痛不已。然而,此刻指尖触碰到的碗壁那温热的温度,却让她的眼眶突然一阵酸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缓缓仰头,喝了一口粥,米香混合着淡淡的姜味在舌尖缓缓散开。她知道,这是林氏特意为她加的姜,是担心她在外面受了凉。这小小的举动,让她在疲惫与伤痛之中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账册呢?”她轻轻放下碗,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与沉稳。
周文赶忙从案几上抱来一个半人高的木匣,木匣表面的漆有些剥落,露出里面陈旧的木质。“都按您说的,每日进药、施诊、熬粥的数目都详细地记在黄册里,就连阿福去药市捡的碎陈皮都仔细地标了重量。张尚书的师爷把账册翻了三遍,最后气得摔袖子,说明日再来。”周文一边说着,一边将木匣放在苏晚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顾昭轻轻地摘下佩刀,将其放在门边,刀身反射出微弱的光芒。他的指节轻轻叩了叩苏晚怀里始终紧紧抱着的油纸包,低声说道:“先整理证据。”这句话仿佛一根绷紧的弦,瞬间让整间屋子的空气都紧张起来,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事情的紧迫性与严重性。
苏晚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燃烛台,火苗“噌”地一下窜起,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在跳跃的烛光下,她看清了顾昭脸上还沾着的血渍,那是他为了替她挡住落石时不小心擦破的,伤口处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凝结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油纸包缓缓地摊开在案几上,一股霉味混合着铁锈味扑鼻而来。苏晚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张泛黄的纸,纸上歪歪扭扭的“晋州粮道”四个字已经被鲜血浸透,边缘还留着被火烧过的焦痕。“这是矿场管账的文书,我在他的尸身底下找到的。”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随后又展开一卷地图,地图上用红笔清晰地圈着晋州到京城的七条粮道。“王铁山说,他们用赈灾粮去换矿石,然后再把带毒的矿渣掺进药引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禁想起在矿洞里,王铁山用力将她推进密道时,那双手粗糙得如同砂纸一般,却又无比温暖。他还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轻轻地塞进她的掌心,说道:“姑娘拿着,逃出去给小川。”这一幕仿佛就在眼前,让她心中充满了感动与悲痛。
顾昭默默地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指节因为常年握剑而生着薄薄的茧子,此刻却轻柔得像一片羽毛,仿佛在安抚她内心的伤痛。“他的证词副本我让暗卫誊写了三份,一份送去了刑部,一份存放在皇陵,还有一份……”他轻轻地抽走她手里的镊子,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要留给皇帝看。”
摇曳的烛火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仿佛在诉说着他们共同经历的艰难与此刻的坚定。苏晚突然想起在逃荒的时候,她蹲在破庙里,小心翼翼地给顾昭缝刀伤。那时,他也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如同雪地里燃烧的篝火,充满了温暖与希望。那时的她以为,能够活着到达京城,开一家医馆,过上平静的日子,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明日早朝。”顾昭从怀里掏出一块玄色令牌,令牌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光泽。“我已经请好了面圣的腰牌。”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在宣告一场战斗的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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