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门槛,仿若一道横亘在苏晚面前的无形巨壑,比她想象中更为高耸。张公公手中的拂尘在她身侧轻轻扫过,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响,仿佛在为她踏入这充满风云变幻的殿堂奏响前奏。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青石板的瞬间,殿内三十余道目光如尖锐的芒刺,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的后背,令她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
朝服的颜色在她视野里晃成一片,玄色的深沉、朱红的庄重、月白的素雅相互交织,让人眼花缭乱。然而,唯有最上首的明黄龙椅,在晨雾般袅袅升腾的龙涎香中,散发着冷冽的光泽,宛如这朝堂权力的冰冷凝视。
“苏晚,上前来。”许大人的声音从丹墀下悠悠传来。这位御史大夫今日身着墨绿官服,显得格外威严,腰间佩戴的玉牌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按例宣读证人职责。”
苏晚下意识地垂眸看向怀中的檀木匣。匣盖边缘还留着她昨日用小刀修补的痕迹,昨夜她翻找出所有验药记录时,不经意间发现木匣竟被老鼠啃出了一道豁口。此刻,她的指腹轻轻蹭过那道毛刺,粗糙的触感,像极了逃荒时弟弟苏小川冻裂的手背,让她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紧张,往前迈了三步。
“证人需如实陈述所知,不得隐瞒、诬告......”许大人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
苏晚注意到最前排的陈尚书正用象牙朝笏有节奏地敲打着靴面,一下、两下,那单调的节奏,像极了医馆外无情催命的更鼓,让人心生烦躁与不安。
“臣女明白。”她微微颤抖着掀开匣盖,取出一叠泛黄的纸页。纸角因为长期被药汁浸泡,已经变得发硬,仿佛每一页都承载着那些患者的痛苦与挣扎。“这是自去岁冬月起,医馆收治的七十二位患者记录。他们均服用过‘安神汤’,症状一致:先是夜间盗汗,半月后指尖发颤,月余便咳血不止。”
“放肆!”陈尚书突然愤怒地甩袖出列,他官服上绣着的金线麒麟随着他的剧烈动作抖得发亮,仿佛也在宣泄着主人的怒火。“区区民间医女,也配指摘太医院的方子?你如何证明这些药不是你自己开的?”
苏晚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她想起三日前在御药房,那位老院正捏着她的验药报告,连连摇头,满脸不屑地说:“血莲子性温,怎会有毒?”然而,当她把碾碎的药末小心翼翼地滴进活鸡的饮水中时,那只原本活蹦乱跳的芦花鸡,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剧烈抽搐,症状和医馆里那些患者如出一辙。
“陈大人不妨看看这个。”她强忍着愤怒,翻开第二叠纸,声音清晰而坚定。“这是太医院近三年‘安神汤’的药材采购单。自庆元十五年起,血莲子的用量从每年三十斤增至一百二十斤,而晋州藩王府同期向南方药商订购的血莲子,恰好也是这个数。”
陈尚书的手指在朝笏上猛地顿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击中要害。
他身后的赵允熙却突然低笑一声,玄色藩王服上的蟒纹随着他的动作扭曲变形,更添几分诡异。“苏姑娘好记性。只是这天下药材流通频繁,难道晋州买了血莲子,就能说太医院的药有毒?”
苏晚缓缓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赵允熙。这位晋州藩王生得面如冠玉,本应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左眼角那道淡疤,却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阴鸷。她知道,那是顾昭前日在藩王府搜证时,他挥剑相抗留下的,仿佛是他罪恶的烙印。
“臣女不敢断言。”她从匣底取出一个青瓷瓶,瓶身细腻的纹理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但可以当众验证。”随着瓶塞被缓缓拔开,一丝甜腥的气味瞬间在殿内弥漫开来,让人心生警惕。
她转向许大人,言辞恳切:“劳烦大人取只活物来。”
话音刚落,张公公不知何时已捧了只白瓷盘进来,盘里安静地卧着一只灰毛小鼠,粉色的鼻尖正好奇地微微颤动。
苏晚拿起银针,小心翼翼地挑了点药末,轻轻混进鼠粮里。小鼠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先是警惕地嗅了嗅,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啃了两口。
“陈大人请看。”她紧紧盯着小鼠,手指微微颤抖。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只小鼠突然弓起背,全身毛发炸起,前爪疯狂地抓挠着喉咙,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吱吱”声。不多时,它便无力地翻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最终没了动静,死状凄惨。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朝臣们的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与恐惧的神情。
陈尚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被怒火点燃,手中的朝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你、你这是妖法!”
“妖法?”顾昭沉稳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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