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晨钟悠悠地敲过第三响,那浑厚的声音在宫城的上空回荡,仿佛在唤醒这座古老宫殿中沉睡的一切。苏晚跟在张公公身后,沿着朱漆回廊匆匆前行。回廊的朱漆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可她却无暇欣赏。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半旧的榆木匣,指腹不自觉地反复蹭过匣上的铜扣,那铜扣被她摩挲得微微发热。
这匣子里面装着的,是她与医馆学徒们熬过二十七夜的心血——验药记录。每一页纸都仿佛带着药汁与灯油混合的独特气味,那气味,像极了逃荒路上母亲为家人煎药时,弥漫在简陋居所里的烟火气,让她心中既有温暖,又有对真相的执着。
当她踏入殿内,顿时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殿内早已站满了朝臣,他们神色各异,却都难掩紧张与不安。苏晚抬眼快速扫过,只见户部侍郎陈远的朝服前襟湿了一大片,那颜色深得有些发黑,不知是被冷汗浸湿,还是被吓得失禁。礼部左丞周明的手指死死抠着腰间的玉牌,指关节泛白,玉牌的表面都被磨出了一道醒目的白痕,仿佛他正试图从这玉牌上汲取力量。
“升——殿——”一声尖细的唱喏骤然响起,惊得檐下的雀儿扑棱棱乱飞,它们拍打着翅膀,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凌乱的弧线。
庆元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玄色衮服上绣着的十二章纹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帝王的威严与庄重。他手中紧紧捏着顾昭昨夜呈来的密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之色,那密信仿佛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即将撕开朝堂黑暗的一角。
“兵部尚书李崇,私收藩王银钱八万两;户部侍郎陈远,虚报晋州旱情,侵吞赈灾粮二十万石;礼部左丞周明……”皇帝的声音仿佛淬了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朕倒要问问,是谁给了你们胆子,敢勾结藩王,把晋州百姓的命当作草芥?”
话音落下,殿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整个空间如同坟墓般安静,只听见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李崇像是被这声音震得站立不稳,突然踉跄着跪下,额头重重地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明鉴!臣是被藩王胁迫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胁迫?”皇帝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寒冬的狂风,将温暖彻底驱散。他猛地将密信甩在御案上,信纸被甩得展开,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那你账本里记的‘月例三千两’,也是胁迫?你夫人腕上的东珠,你儿子骑的西域马,都是胁迫来的?”
李崇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坐在地,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困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清晰的锁链哗啦声,那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打破了殿内的寂静。赵允熙被两个禁军架着走进殿来,昔日的金丝藩王冕早已换成了粗糙的麻质囚衣,头发凌乱,发间还沾着些许草屑,眼尾处凝着干涸的血渍,狼狈不堪。
他缓缓抬头,苏晚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只见他眼底闪烁着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狼被围猎时的狠戾,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着他的不甘。
“赵允熙,你可知罪?”皇帝猛地拍了下御案,那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在殿内炸响。
赵允熙突然笑了,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在殿内回荡:“臣所作所为,皆为天下百姓。陛下要削晋州藩王,总得有个由头。臣不过是替陛下走了这步棋——”
“住口!”皇帝猛地站起,龙袍随着他的动作翻卷如浪,尽显帝王之怒。“你私吞赈灾粮,逼得百姓易子而食;你勾结北戎,贩卖盐铁;你用‘血莲子’控制朝臣,当朕的耳目是聋的?”
苏晚听到这些,心中一阵刺痛,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突然浮现在眼前。浑身抽搐的农妇被匆匆抬进医馆,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血莲开,主上安”,最后在她怀里痛苦地断了气。她当时便觉得事有蹊跷,如今才明白,那不是疯病,而是“血莲子”在悄无声息地啃噬着人脑,摧毁着一个个无辜的生命。
“陛下,臣女有证!”苏晚向前迈出一步,手中的木匣与台阶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像一道道利箭般齐刷刷地聚了过来,落在她身上。苏晚只感觉后颈一阵发烫,但她还是稳稳地打开木匣。“这是臣女与医馆学徒验药的记录。血莲子经过特殊炮制混入补药后,初服会让人提神,然而三个月后便会损伤中枢神经,导致人瘫痪或癫狂。更为阴毒的是,它会使人对施药者产生依赖,心甘情愿地为其驱使。”
说着,她抽出一叠对比图,高高举起,让众人都能看清。“这是太医院给朝臣的‘补气丸’,这是从陆院判私宅搜出的‘加料版’——里面多了七钱血莲子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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