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系的老教室飘着樟木箱子的味道,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拼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银子。教授抱着个青花瓷罐走进来,罐口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釉色里藏着四百年的故事。
知道这罐子装过什么吗?他把瓷罐往讲台上一放,声音里带着点神秘,指腹轻轻摩挲着罐口的裂纹,四百多年前,它盛满了景德镇的青花瓷,漂在马尼拉的大帆船上,罐底还沾着半粒番薯种子——那是改变中国人口的秘密,现在还能摸到点凹凸感呢。
刘佳佳的指尖在笔记本上划着,昨天刚看了《明朝那些事儿》,书页上郑和之后再无郑和的字眼还热乎着。可我看书上说,明朝后来根本不跟外国做生意啊,她皱着眉,笔杆在闭关锁国四个字上敲得笃笃响,这罐子怎么漂到马尼拉去的?难不成自己长腿跑了?
教授笑着拧开瓷罐,里面一声倒出一把银光闪闪的西班牙银币,在讲台上滚得叮铃哐啷。这就是答案。他捡起一枚银币,上面的腓力二世头像已经磨得模糊,边缘卷成了波浪形,明朝虽然关了大门,却挡不住这些银子翻墙进来——从1571到1644年,欧洲人从美洲挖的白银,三分之一都流进了中国,比现在的外贸顺差厉害多了。
一、郑和的宝船与走私的小舢板:明朝的矛盾贸易
廖泽涛突然地拍了下桌子,眼镜都震得滑到鼻尖。我爷爷收藏的古钱币里就有这种!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他总说这叫,是老祖宗跟红毛鬼子做生意赚的,原来不是正经贸易来的?
一开始是正经的。教授展开一幅郑和航海图,巨大的宝船占了半张纸,桅杆比旁边的小山还高。1405年郑和第一次下西洋,带着两万七千人,船大得能跑马——比哥伦布发现美洲早了半个世纪。他们去马六甲、印度,用丝绸换胡椒,用瓷器换宝石,那时候明朝的船队,在印度洋上就是移动的超级大国。
他突然把图折起来,露出另一张泛黄的海图,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画着小舢板,像片叶子在波浪里晃。可到了1522年,明朝突然下令寸板不许下海他的指尖重重敲着小舢板,官方贸易停了,但民间走私却疯了——福建人把生丝运到马尼拉,换回西班牙银币,一趟利润能翻十倍,比现在炒股票还刺激。
顾华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掏出本线装的族谱,纸页脆得像饼干。我太爷爷的太爷爷,她指着泛黄的墨迹,就是嘉靖年间偷偷出海的,族谱上写贩瓷于吕宋,三载而归,筑宅三进——说白了就是走私瓷器,三年就盖了三进大院,比现在的拆迁户还牛。
教授捡起枚银币,在阳光下晃了晃:你们看,这些银子大多是1570年以后的。他突然提高声音,像敲了记警钟,这一年,西班牙人在美洲发现了波托西银矿,那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银矿,银子多到能堆成山——就像天上掉下来个银元宝,正好砸在想赚钱的中国人头上。
陈一涵翻开采访本,里面夹着张影印的海商日记,字迹歪歪扭扭:三更出海,载丝五十担,顺风三日到吕宋(马尼拉),见佛郎机(西班牙人),以银易货,往返月余,利三倍。她念着这段文字,突然笑了,原来闭关锁国挡不住想赚钱的心,这就是人性吧?就算官府抓得再严,也有人敢铤而走险。
是利益的驱动力。教授把银币放回瓷罐,叮当作响,心理学上叫需求层次理论,当走私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甚至发家致富,再严的禁令也会被钻空子。就像道家说的反者道之动,你越想堵,它越要流——水往低处流,钱往高处走,都是自然规律,谁也挡不住。
二、白银的双刃剑:明朝的幸福烦恼
小景云突然指着瓷罐里的银币,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发现了宝藏。这么多银子流进来,不是好事吗?她的素描本上画着个堆满银币的仓库,屋顶都被压弯了,有钱了才能发展啊,就像我们兜里钱多了,也能买更多书和画具。
教授突然把银币往桌上一倒,哗啦啦的声响吓得小景云一哆嗦。刚开始确实是好事。他捡起三枚银币,在指间转着圈,明朝以前用铜钱,容易贬值,白银一进来,货币稳定了,江南的纺织业、景德镇的瓷器业都疯了似的发展——万历年间,苏州有两万多家织户,每天能织出上千匹丝绸,比现在的服装厂还忙。
他的脸色突然沉下来,把银币往桌角一推,像扔掉什么烫手的东西。但从1630年开始,麻烦来了。他指着史料上的记载,字迹红得刺眼,西班牙国王为了打三十年战争,把美洲白银都留在欧洲,流进中国的银子突然少了一半,就像突然断了电的工厂。
刘佳佳突然了一声,手指在笔记本上的时间轴上点着:明朝灭亡是1644年,她的指尖在之间画了条红杠,这和明朝灭亡有关系?不会这么巧吧?
太有关系了!教授翻开《明史·食货志》,书页上的记载密密麻麻,明朝后期税收全靠白银,银子少了,农民交不起税,只能卖儿卖女;军队发不出军饷,士兵饿得拿不动枪,有的甚至把盔甲都卖了换吃的。陕北的李自成就是因为驿站裁员没了活路,才揭竿而起的——你说这叫什么事?辛辛苦苦赚的银子,最后成了催命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