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逐渐低沉,机身开始倾斜下降。林小风从浅眠中醒来,舷窗外,一片银白与墨绿交织的大地缓缓展开。他坐直身体,指尖无意识地轻敲扶手——这是他专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坐在他身侧的小刘,脸几乎贴在了舷窗上。这个来自浙江温润水乡的年轻厨师,此刻正张大双眼,被窗外从未见过的景象深深震撼。
“师父,您看那些山——”小刘的声音里带着敬畏,“像被巨人用斧头劈过一样。”
林小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的确,这片土地与法兰西的柔美曲线截然不同。深邃的峡湾如蓝黑色利刃切入山体,陡峭的岩壁垂直落向冰冷的海水。山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雪冠,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山腰间是墨绿色的针叶林,茂密、沉默,仿佛守卫着千年的秘密。更远处,零星散布着红色、黄色的木屋,像洒在银白画布上的几点颜料。
“那是云杉和冷杉。”林小风轻声说,他的“灵嗅”已经开始活跃,即使隔着机舱,他仿佛也能闻到那种独特的气息——松脂的清冷、雪水的纯净、冻土的深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海盐味。
薇薇安从前排座位转过头,她刚刚结束与奥斯陆转机柜台的通话。“埃里克已经在机场等候了。他说今晚特隆赫姆气温会降到零下五度,让我们准备好厚衣服。”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他还说,为我们准备了一份‘纯正的北地欢迎礼’。”
小刘好奇地问:“是什么?”
薇薇安看了眼林小风,犹豫了一下:“他没具体说,但听他的语气……可能会有点挑战性。”
林小风只是淡淡一笑。挑战,正是他来此的目的。
二
特隆赫姆机场小巧得像一个精致的模型。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干冷如刀锋的空气瞬间刺入鼻腔,小刘下意识地倒抽一口气,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慢慢呼吸,”林小风拍了拍徒弟的背,“让身体适应这种冷冽。”
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接机口那个高大的身影上。埃里克·冰锤——身高超过一米九,肩宽几乎相当于小刘的两倍。浓密的棕红色络腮胡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像峡湾深处的海水,沉静中藏着难以捉摸的深邃。他穿着一件厚重的灰绿色羊毛衫,外面套着防水外套,站在人群中宛如一头来自森林的棕熊。
“林主厨。”埃里克大步上前,他的英语带着独特的北欧韵律,每个词都像经过深思熟虑才吐出,“旅途还顺利吗?”
两人的手握住一起。林小风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粗糙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厨刀、处理冰块、操作渔网留下的印记。一种厨师之间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对食材有着最直接的了解,正如猎人对猎物、渔夫对海洋。
“感谢您的邀请,埃里克主厨。”林小风诚恳地说。
埃里克点点头,目光扫过薇薇安和小刘,最后回到林小风身上:“车在外面。我们直接去‘维京灶屋’,路上我会简单介绍特隆赫姆,还有……我们面对的问题。”
三
沃尔沃越野车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窗外,特隆赫姆城区的景象徐徐展开——色彩明快的木结构建筑,简约的线条,大面积的玻璃窗,一切都透着北欧特有的实用主义美学。行人不多,每个人都穿着厚实的外套,步伐从容,仿佛早已习惯了与寒冷共处。
“特隆赫姆有一千多年历史了。”埃里克一边开车一边说,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低沉地回荡,“维京时代,这里是重要的贸易站。我们的祖先从这些峡湾出发,乘着长船驶向未知的海域。”
他指了指窗外一处山坡上的古老石基:“那是尼达罗斯大教堂的遗址,曾经是北欧最重要的朝圣地之一。但现在……”他顿了顿,“游客来这里看峡湾、看极光,却很少人为了食物专程而来。”
“您是说,本地饮食文化……”薇薇安试探着问。
埃里克苦笑一声:“不是‘文化’,是‘生存’。在这片土地上,一年有超过半年是冬天。我们的祖先需要高热量的食物来对抗严寒,需要腌制、熏制来保存有限的食材。几个世纪下来,这成了传统,也成了……枷锁。”
他转动方向盘,车子驶离主路,沿着一条狭窄的碎石路向峡湾边缘开去。
“我的曾祖父建立了‘维京灶屋’。”埃里克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那时,这里是伐木工、渔夫、矿工歇脚的地方。大份的肉,大碗的汤,烈酒,吃饱,暖身,然后继续工作。一百年来,几乎没有改变。”
林小风静静地听着,目光望向窗外越来越原始的景色。远处,峡湾的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雪山和天空。几艘小渔船点缀其间,像静止的画面。
“直到五年前,我接手了厨房。”埃里克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去过哥本哈根、斯德哥尔摩,甚至巴黎和东京学习。我想改变,想证明北挪威的食物不只是‘燃料’,它可以有灵魂,有深度,能讲述这片土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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