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警笛声终于消失在街角,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断裂。
没有担架抬出,也没有医生摇头叹息——但晏玖知道,又一条命没能抢回来。
她站在殡仪馆门前,风拂起她漆黑的长发,掌心那枚铜钱已被体温焐热,纹路清晰得仿佛刻进了命格,铜绿微涩的触感贴着皮肤,像是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苏醒。
远处城市仍在喘息,焦灼的空气里飘着未散的烟尘味,路灯忽明忽暗,映出她脚下拉长的影子,孤寂而锋利。
手机屏幕还亮着——【用户“追着萤光跑”申请预约殡仪服务,备注:我女儿……她说最后看见的,是一片会发光的蝴蝶。】
她指尖摩挲着铜钱边缘,目光沉静。
“发光的蝴蝶”……西南地区近三年唯一相关记录来自‘萤火计划’野外研学营,地点在云岭矿区附近。
但系统查无此人——不是失踪,而是从未录入。” 她轻点手机,调出AI语义关联模型,关键词跳动:“边境”“少女”“异常脑电波报告”——匹配度87%,疑似‘萤火行动’关联人员。
夏令营?山区?原来如此。
“追着萤光跑”的父亲来了。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指甲缝里嵌着机油,手背青筋暴起,袖口磨出了毛边。
他一进门就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撞击声清脆刺耳,额角泛红,地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湿痕。
他的呼吸粗重,带着铁锈般的哽咽:“求您……让我女儿走得体面点……她最爱干净了,怕黑,怕虫子……她说那边有蝴蝶……会发光的……”
就在晏玖伸手扶他时,眼角余光扫过登记台另一侧——黎小梨正低头填写骨灰寄存单,指尖微微颤抖。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张遗照,照片上的老人满脸皱纹,却总笑呵呵的,额角还裹着纱布。
昨晚突发脑溢血,送医途中停止呼吸,临终只说了一句:“别浪费电。”
晏玖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扶起男人,“万先生,请起来说话。”她的声音温软如春水,眼神却像刀锋扫过对方眉心、耳垂、鼻梁——面相上,印堂淤暗,法令纹深陷成钩,左颧有断续血线直逼人中——这是欺心之相,主藏匿重罪。
更诡异的是,他手腕内侧一道旧疤,形状竟与三年前拐卖案幸存儿童描述中的“烙印符号”高度吻合。
她不动声色地递上一杯温茶,瓷杯传来的热度熨帖掌心,“您放心,我们‘慢走不送’从不让客户含怨上路。您女儿的事,我会亲自跟进。”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
黎小梨抱着姥爷的遗照坐在角落,眼泪一串串砸在相框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像雨滴敲打铁皮屋檐。
她肩膀微微耸动,手指死死攥着相框边缘,指节泛白。
“小梨。”晏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忽然咧嘴一笑,“你知道你姥爷现在干嘛呢?”
黎小梨哽咽抬头,睫毛上挂着泪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他在阴间麻将馆跟我曾爷爷打牌呢,刚赢了两把清一色,正嚷嚷着要请鬼差喝酒。”晏玖说得煞有其事,甚至还掏出手机假装翻聊天记录,“你看,十分钟前他还发了个红包,备注‘孙女别哭,我手气旺得很’。”
全场寂静。
前台阿姨呛了口咖啡,柳非差点把花圈订单揉成纸团。
黎小梨怔了几秒,突然“噗嗤”笑出声,又立刻捂住嘴,泪水却不再汹涌。
她低头擦脸,喃喃道:“……姥爷要是听见你说他赌钱,非拿拐杖敲你脑袋不可。”
“那就对了。”晏玖拍拍她肩,掌心传来布料粗糙的触感,“死人不怕笑话,活人得学会喘气。”
这时,柳非拎着个破旧帆布包走上前,嗓音沙哑:“晏馆长,葬礼费用我来付。虽然不多,但至少……不能让姥爷走得寒酸。”
他说完就把一张皱巴巴的银行卡塞进登记台。
下一秒,黎小梨猛地按住他的手,“哥,我说了多少遍!这是我实习工资攒的,我能养活自己,也能送姥爷最后一程!”
“你一个实习生能有几个钱?”柳非眼眶泛红,“我这个当哥的难道看着你掏空口袋?”
“那你呢?房租还没交吧?药停了三天了是不是?”黎小梨声音发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工地偷扛水泥换补贴?咱们家穷,可骨头不弯——这顿饭再难吃,也得自己端碗!”
两人僵持不下,卡片在指间来回推拉,像一场无声的拔河,塑料卡面摩擦出细碎的“嘶啦”声。
晏玖静静看着,眸光微动。
底层人的尊严从来不是高喊出来的,而是在每一次不肯低头的倔强里,在明知无力却仍想撑起一片天的徒劳中。
她轻轻将卡推回黎小梨手中,又悄悄往柳非包里塞了张便条——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夜巡岗,包食宿,月结五千起。负责人:老陈(我叔)。别问是谁安排的。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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