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前却一片萧索。守门的卫士缩着脖子搓手跺脚,眼神里满是惶恐,连过往行人都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生怕沾染上半点晦气。
三日前,一道措辞严厉的圣旨从宫中传出,像一记惊雷炸响在勋贵云集的秦淮河畔——“曹国公李景隆,挑拨是非,有负皇恩,着即申饬,罚俸一年,禁足府中,闭门思过!”
旨意下达的那一刻,整个南京城的勋贵圈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消息传到魏国公府时,徐辉祖正在书房里翻看《大明律》。这位徐达长子,继承了父亲沉稳内敛的性子,听到消息后只是指尖微微一顿,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语气平淡地问前来禀报的管家:“旨意里还有别的说法吗?”
“回老爷,”管家躬身道,“听说陛下在朝堂上特意提了陈景然,说他治漕有功,是国之栋梁,还斥责了几位附和李景隆的御史,说他们‘不知轻重,混淆视听’。”
徐辉祖这才合上书,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他比谁都清楚,这道圣旨绝非针对李景隆一人那么简单。皇帝朱标登基七年来,一直致力于平衡文官与勋贵的势力,而长宁公主朱玉宁自去年主持总理衙门后,推行的一系列新政更是触动了不少勋贵的既得利益。李景隆的这次冲撞,恰好成了皇帝敲打勋贵集团的契机。
“去备车,”徐辉祖站起身,“去见常升。”
开国公常升是常遇春的儿子,也是长宁公主的亲舅舅。当徐辉祖抵达开国公府时,常升正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见到徐辉祖,立刻迎了上去:“辉祖,你可算来了,你说说,陛下这是动真格的?景隆这性子是莽撞了点,但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徐辉祖打断他,“不至于禁足?常升,你糊涂。陛下要的不是惩罚李景隆,是要一个态度。”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飘起的零星雪花,“你想想,公主殿下推行漕运改革,动了多少人的利益?那些囤积粮食、垄断漕道的勋贵,哪个不是暗地里骂娘?景隆跳出来,正好给了陛下收拾他们的理由。”
常升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陛下这是敲山震虎?”
“不止,”徐辉祖转过身,眼神锐利,“更是为公主铺路。你没看出来吗?陛下对公主的支持,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陈景然是什么人?一个出身不高的实干派,背后没有任何勋贵势力。公主选他,陛下扶他,就是要树立一个榜样——只要有才干,能为朝廷办事,不管出身如何,都能得到重用。”
常升沉默了。作为公主的舅舅,他自然希望外甥女能顺风顺水,但他也清楚勋贵集团的顽固。这些人靠着祖辈的功绩坐享其成,早已习惯了特权,如今要他们让出利益,接受一个“外人”的领导,谈何容易。
“那我们怎么办?”常升问道,“总不能看着陛下和公主把勋贵们逼得太紧吧?”
徐辉祖笑了笑,“这不是逼,是筛选。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些愿意合作的,自然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要是冥顽不灵,李景隆就是下场。”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我打算明天亲自去陈府拜访,你也遣世子去一趟。我们得让陛下和公主知道,勋贵里,不是所有人都像李景隆那样糊涂。”
常升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听你的。毕竟,公主也是我们常家的人,她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与此同时,那些曾经与李景隆交好、或是对陈景然心存不满的勋贵,也纷纷陷入了恐慌。成国公朱能的儿子朱勇,前几日还在私下里抱怨陈景然的漕运改革断了他的财路,如今听到李景隆被禁足的消息,吓得连夜把家里囤积的粮食低价卖给了漕运司。英国公张辅更是直接闭门谢客,连往日的酒肉朋友都不见了踪影。
整个南京城的勋贵圈子,在短短三天内完成了一次剧烈的分化。以徐辉祖、常升为代表的核心勋贵迅速向皇权靠拢,而那些边缘或顽固的勋贵,则彻底收敛了锋芒,陷入了沉默。
朝堂上的风波,陈景然并非没有察觉。这些天,他依旧每天准时到总务衙门上班,处理漕运司的公务,但明显能感觉到周围人态度的变化。以前那些对他冷嘲热讽的官员,如今见了他都点头哈腰,连说话都客气了几分。
这日傍晚,陈景然刚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准备回家,却被内务府的太监拦住了去路。
“陈大人留步,”太监笑容满面地躬身道,“陛下有请,让您即刻前往乾清宫见驾。”
陈景然心中一动,知道这必然与近日的风波有关。他定了定神,跟着太监穿过层层宫苑,来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烛火通明。皇帝朱标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见陈景然进来,放下手中的朱笔,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景然来了,坐吧。”
“谢陛下。”陈景然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坐下。
朱标看着他,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在漕运改革中展现出惊人的才干和魄力。从疏浚河道到整顿漕规,再到推行“分段运输法”,每一件事都办得井井有条,让困扰大明多年的漕运问题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更难得的是,他身处风口浪尖,却始终保持着沉稳冷静,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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