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阵带来的诡异雾气与恐怖幻象,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在那道清朗沛然的金光与真言涤荡下,如同沸汤泼雪,迅速消退、瓦解。营地重新暴露在午后本应有的天光之下,只是那光,似乎也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疲软与苍白,懒洋洋地铺洒在狼藉的土地上。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如同硝烟与腐朽混合的异样气息,以及一种精神能量剧烈波动后特有的“真空”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提醒着他们刚才经历的一切绝非集体幻觉,而是某种超越认知的侵袭。
惊魂未定的人们瘫坐在地,或相互搀扶,脸上写满了茫然、后怕与深入骨髓的疲惫。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立刻带来喜悦,反而是一种脱力后的虚浮感。低低的哭泣声、压抑的抽噎声、确认彼此安危的颤抖低语,以及因恐惧而无法控制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取代了之前的疯狂尖叫与嘶吼。现场一片狼藉,翻倒的监测设备屏幕碎裂,闪烁着最后的乱码;散落的考古工具与破碎的样本袋混杂在一起;几顶临时帐篷被扯破撕裂,帆布如同受伤的鸟翼般耷拉着;地上还有不少在混乱中奔跑摔倒留下的擦痕和泥印,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无形风暴的猛烈与残酷。
王队长和几名意志相对坚定的安保人员,强撑着精神,脸上混合着未褪的惊悸与职责带来的坚毅,开始嘶哑着嗓子清点人数,检查是否有人员在混乱中受伤。孙教授在两名虽然自己也吓得脸色发白、但尚存一丝理智的年轻研究员死死搀扶下,勉强站立着。老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镜片后的眼神涣散了一瞬,但数十年的阅历和身为项目负责人的巨大责任感,如同最后的锚点,让他艰难地重新凝聚起心神。他深吸了几口带着异样气味的空气,开始用颤抖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指挥现场秩序的重建,命令技术组立刻检查核心仪器设备的受损情况,尤其是那些记录着墓道关键数据的设备。
而所有人的目光,在稍稍从极致的恐惧中安定下来之后,都不由自主地、或明或暗地投向了场地中央,那对紧紧相拥的男女身上。他们仿佛是整个混乱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却又蕴含着巨大情感张力的焦点。
林凡挺拔的身躯此刻微微佝偻着,显露出难以掩饰的虚弱。嘴角那抹未干的血迹,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红梅,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凄艳。他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宇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凝聚着精神力与内息双重透支后的深切疲惫与灵魂层面的痛楚。但他揽住赵阡陌的手臂却稳定而有力,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是他此刻在现实狂澜中,能为她提供的唯一可靠的锚点,磐石般坚定。
赵阡陌整个人几乎都埋在了林凡的怀中,纤细的肩膀仍在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叶子。先前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直面父亲失踪真相那瞬间的巨大冲击、以及意识被强行拖入幻境深渊、直面最深层心魔的冰冷绝望,尚未完全从她身体和灵魂里褪去。她紧紧攥着林凡臂膀的双手,指甲因为极度用力而深深陷进了他外套的布料,甚至隐约传递来一丝刺痛,仿佛一松开这唯一的依靠,她就会立刻再次坠入那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噩梦深渊,万劫不复。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浸湿了林凡胸前的衣襟,那湿意透过层层布料,清晰地传递着她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悲痛、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窥见真相后的复杂悸动。
周围嘈杂的人声——王队长的呼喊、研究员的啜泣、孙教授沙哑的指令——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变得遥远而模糊。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洗礼、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能量余波的诡异土地上,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沉重而真实的纽带。那是一种共同跨越了生死界限、彼此灵魂在最脆弱时刻相互碰撞与支撑后,产生的难以割舍的联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不知过了多久,赵阡陌那剧烈的颤抖才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下来。她微微动了动,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对上林凡那双不知何时已然睁开、正静静凝视着她的深邃眼眸。那双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如刀与冰封般的冷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担忧、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怜惜,以及一种……仿佛共同在幽冥边界走了一遭后的疲惫与了然。
“你……你怎么样了?”赵阡陌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她伸出手,指尖兀自带着轻微的颤抖,想要去触碰林凡嘴角那抹刺目的血迹,却又在即将触及他皮肤的瞬间猛地停下,蜷缩起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加重了他的伤势。
林凡微微摇头,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牵动了内腑的伤势,让他几不可闻地闷哼了一声,眉心蹙得更紧了些,但他依旧强行保持着语调的平稳,甚至试图挤出一丝安抚的笑意,虽然那笑意苍白而勉强:“无妨,些许反噬,内力震荡,神魂微损,调息静养片刻即可。你呢?”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器,仔细地、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地逡巡着她的脸庞,确认着她眼神中的清明是否完全恢复,那惊悸的阴影是否已然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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