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京城走的路,越近越难走。雪在车轮碾过的地方化了又冻,结成一层薄冰,踩在上面咯吱响,像咬着人的骨头。路两旁的田地早没了庄稼,只剩下被炮弹炸出的坑洼,有的坑里积着黑红色的冰,不知道是血还是冻土融了又冻。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扶老携幼的百姓,身上裹着打补丁的棉袄,怀里揣着用布包着的干粮,走得慢的,就在路边捡些干草垫在鞋里 —— 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像被冻住的风,闷在喉咙里。
老妇人攥着剑铭的袖口,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的城墙。那是中华门的方向,灰色的城墙在雪雾里露着半截,上面能看到新糊的黄泥和沙袋,还有几处黑黢黢的弹孔,像没愈合的伤口。“快了,快到了……” 她嘴里念叨着,手里的布包攥得更紧,棉袄上的桃花绣纹被雪水浸得发暗,却还能看清针脚里的毛边 —— 那是她连夜用自己的旧棉袄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缝进了半辈人的念想。
“前面有盘查。” 汪师姐突然停下脚步,法剑在鞘里轻轻颤了颤。她指了指前方的哨卡,几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士兵正拦着逃难的人,手里的步枪上了刺刀,枪托上还沾着泥。最边上的士兵胳膊上缠着绷带,绷带渗着血,却还攥着个小本子,对着每个人的脸比对 —— 显然是在查奸细。
龙战把新枪往背后挪了挪,陨铁枪身裹在粗布里,只露个枪尖。他走在最前面,刚到哨卡前,就被一个矮个子士兵拦住:“停下!你们是哪儿来的?要进城做什么?” 士兵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下巴上的胡茬冻成了白霜,看起来至少两天没合眼了。
“我们是来帮忙的,救了些被抓的孩子。” 龙战说着,指了指后面的老妇人和几个跟着的孩子 —— 是之前从地窖里救出来的,父母都被八岐会抓了,只能先带着一起走。
矮个子士兵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旁边一个高个子士兵突然走过来,他的左胳膊吊在胸前,绷带比矮个子的还厚,却盯着黑田刚的脸看了半天:“你…… 你不是八岐会的人吗?上次在雨花台,我见过你!”
黑田刚的脸瞬间白了,往后缩了缩。剑铭赶紧上前一步:“他现在跟我们一起,八岐会的献祭阵已经被我们破了,他知道八岐会的阴谋。” 说着,他掏出之前从宫本迅身上搜来的蛇形令牌,递了过去,“这是八岐会的令牌,我们还抓了他们的小头目,能证明身份。”
高个子士兵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看,又看了看黑田刚脖子上的蛇形印记,突然叹了口气:“罢了,现在也没功夫细查。城里缺人,缺药,缺粮食…… 你们要是真能帮忙,就跟我来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城里现在乱得很,日军的炮天天往中华门轰,雨花台那边已经打了三天三夜,我们的人…… 没剩多少了。”
跟着士兵往城里走,才真正看清南京城的样子。中华门内的评事街原本是老南京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却只剩下断墙残垣。街边的铺子大多关着门,有的门板被炮弹炸飞,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柜台,柜台上还摆着没来得及收的算盘,珠子散了一地。偶尔有几家开着门的,门口挂着 “临时救护点” 的木牌,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门口堆着几副担架,上面盖着白布,布角露着冻得发紫的手。
“这边走,救护点在三山街的教堂里。” 高个子士兵领着他们拐进一条小巷,巷子两边的墙面上满是弹痕,有的地方还留着弹片,闪着冷光。巷口有个老妇人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闭着眼睛,脸冻得发青,老妇人却只是呆呆地坐着,嘴里念叨着 “囡囡,等爹回来”,声音轻得像雪落。
剑铭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脉搏,又把了把老妇人的额头 —— 都烧得滚烫。他从怀里掏出之前剩下的半块干粮,递了过去:“先给孩子吃点,我们带你去救护点。”
老妇人抬起头,眼神空洞,看了半天,才接过干粮,慢慢掰成小块喂给孩子。孩子的嘴动了动,却没咽下去,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冻在脸上。汪师姐蹲下身,解开自己的棉袄,把孩子抱进怀里 —— 她的棉袄里垫着些旧棉絮,是从破庙里捡的,却比孩子身上的单衣暖和多了。
“谢谢…… 谢谢姑娘……” 老妇人的声音终于有了点起伏,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颗干硬的红薯,“这是俺们最后的粮食,你们拿着吧,城里现在买不到吃的。”
龙战刚要推辞,高个子士兵却叹了口气:“收下吧,她也是一片心意。城里的粮库早就被日军炸了,百姓们都是把自己藏的粮食拿出来分,有的人家,连种子都拿出来了。”
到了三山街的教堂,才发现这里早已挤满了人。教堂的院子里搭着十几顶简易的帐篷,帐篷外的绳子上晾着绷带,有的还滴着水,冻成了冰柱。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围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些生锈的剪刀和碘酒,没有麻药,一个士兵正咬着块布,让医生给他锯腿 —— 锯子是木工用的,钝得很,每锯一下,士兵的身体就抖一下,布上渗满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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