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绾沉睡的第十八天。
上午九时整,苏氏大厦顶层,那片被改造成极致安全与静谧的医疗区域,迎来了一场非同寻常的聚集。空气里原本恒定的、带着无菌环境特有的微凉与草药淡香的气息,似乎也被这股凝重的氛围所扰动。
小型会议室,隔音墙壁吸收了绝大部分杂音,只留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呼吸。光线被调至适宜阅读文件的柔和亮度,落在深色的长条会议桌光滑的表面上,反射出几张神色肃穆的脸孔。
长桌一侧,坐着阮清知和谢玉衡。阮清知今日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的眉眼,唯有微微交叠、指节有些发白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谢玉衡则是一如既往的白大褂,里面是简单的黑色衬衫,他靠在椅背上,目光低垂,看似平静,但那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线条,显示他正全力克制着某种情绪。负责日常医疗护理的主任医生坐在稍远些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厚厚的监护记录。
桌子的另一侧,是来自全球不同医学领域的顶尖权威。他们是被宋星澜动用庞大的人脉与资源,以最高规格、且极为隐秘的方式请来的。这其中,有专攻神经内科学、来自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霍普金斯教授,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严谨;有精神意识研究领域的泰斗、来自东京的山田博士,身形瘦小,却有着洞察秋毫的目光;有来自瑞士苏黎世大学、精通人体生理极限的莫雷蒂教授,气质沉稳;此外,还有三位在长期昏迷与植物人状态唤醒方面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专家。他们每个人的到来,都意味着一座医学高峰的移动。
无需寒暄,会议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中开始。
阮清知作为暂时的主持者,率先起身。她的声音清晰、稳定,听不出丝毫波澜,如同在做一个极其重要的商业报告。她向在座的专家简要陈述了苏云绾昏迷前可能遭遇的情况——一个经过 sanitized 的版本,重点强调了“未知能量场的强烈冲击”与“极限状态下的精神负荷”,巧妙地隐去了“归墟”、“灵枢”等超越现有科学认知的概念。她的措辞谨慎而精准,既提供了必要信息,又为后续的解释留下了弹性空间。
随后,她示意谢玉衡。谢玉衡操作着面前的终端,将由他亲自整理、校验过的所有监测数据,同步投射到每位专家面前的电子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曲线、波形、数字开始滚动——从最基础的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到复杂的二十四小时动态脑电图、代谢组学分析、细胞活性指数、乃至基于最先进生物传感技术捕捉到的、极其微弱的神经递质波动图谱。数据量庞大到令人窒息,却又异常规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庞大而诡异的生命谜题。
“各位教授,女士们,先生们,”阮清知的声音将专家们从数据的海洋中拉回,“这就是苏云绾女士自陷入昏迷以来,全部的可公开医疗数据记录。我们迫切需要两样东西:第一,一个尽可能明确的诊断;第二,基于诊断的、可能有效的干预方案,或者……方向。”她说完,微微颔首,坐了下来,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扫过对面每一位代表着人类医学智慧巅峰的面孔。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剩下手指划过屏幕和偶尔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霍普金斯教授最先抬起头,他推了推眼镜,用带着牛津腔的英语,语气沉稳地开口:“阮女士,谢博士。我必须直言,从纯粹的、基于实证的现代医学角度来看,苏女士的身体状况,堪称……奇迹,或者说,悖论。”他指向一组器官功能指标,“她的心、肝、肾、肺等所有重要脏器功能完好,甚至可以说处于巅峰状态。新陈代谢水平不仅没有因长期卧床而降低,反而维持在一个……令人惊讶的活跃水平,细胞再生与修复能力远超常人基准线。我们找不到任何创伤、感染、中毒或器质性病变的证据。这……”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汇,“这不像是病理性的昏迷,更像是一种深度、且受到某种内在机制保护的……休眠。”
他的话音刚落,山田博士立刻接上,他的英语带着日语的口音,但语速极快,显示出内心的激动与困惑:“霍普金斯教授指出了身体层面的异常,而意识层面则更加诡异。”他调出脑电图的分析界面,放大那些复杂的波形,“请看,这是苏女士的脑电活动背景。它并非我们通常在植物人状态中看到的弥漫性、无规则的慢波(Delta/Theta波),也绝非脑死亡的静息直线。它呈现出一种……高度有序、频率极低(接近Delta波下限)、但波幅异常稳定的背景波动,仿佛某种基础程序在低速稳定运行。”
他移动光标,指向几个被特别标记出的、尖锐的峰值:“更无法解释的是这些——短暂、随机出现、但峰值极高的爆发性活动。它们的波形模式、频率分布、持续时间,与我们数据库中任何已知的癫痫样放电、异常脑电暴发,甚至是深度梦境或幻觉状态下记录的脑波,都完全不同。它们像是……某种高度加密的神经信号,或者,”他深吸一口气,“是意识在另一个我们无法触及的维度进行高强度活动时,在此维度留下的‘投影’或‘涟漪’。我们无法破译其内容,只能观测到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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