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张灯结彩的痕迹还未撤去,却已失了那份欢腾的热闹,只余下寂寥的红。
日子在等待与担忧中一天天过去,起初几日,还能按捺住心焦,想着边关路远,军务繁杂,整顿兵马、清剿匪患,哪一桩不需要时间?定是忙得无暇分心,我每日临窗提笔,寥寥数语报平安。
嫡姐亦是如此,她的信总是厚厚一叠,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塞满了各种叮嘱、思念,她的担忧更外放,也更煎熬。
信使一趟趟派出,带着我们沉甸甸的期盼驰往北疆。然而,一封封书信却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起初以为是路上耽搁,后来连派去的家仆也久久没有回音。
府里的气氛一日凝重过一日。祖母宽慰我们:“北地广袤,战线不定,通信断绝也是兵家常事,莫要自己吓自己。”“此次乱子涉及叛部与悍匪,清剿起来不比正面战场,需更费周章,想是战事胶着,一时顾不上传信。”可她眼底日益加深的忧虑,却骗不了人。
嫡姐最先绷不住了。她冲进我的院子:“年年,不对劲!上次打北狄主力,那么大的阵仗,军报尚且能不时传回。这次不过是剿匪平乱,他们带了那么多精锐回去,长渊走时也说,虽是突发,但并非无法应对,为何会两个月了,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那份不祥的预感疯狂滋长,是啊,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纵使战事再艰难,以谢家军经营北疆多年的根基,以父亲和谢伯父的老辣,怎会连一点消息都递不出来?除非……出了大事,让他们自顾不暇,甚至……切断了所有对外的联系。
但我们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除了日夜焚香祈祷,除了越来越无望的等待,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焦灼不安几乎达到顶点时,皇太后召我入宫。
慈宁宫里依旧熏香袅袅,皇太后的气色明显不如往日,即便敷了脂粉,也难掩眼下的青黑与疲倦。她拉着我的手在榻上坐下,细细问了我的饮食起居,赏下不少名贵药材,叮嘱我要保重身子。
提起北疆,提及音讯全无时,她握着我的手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皇帝已加派了得力人手前去探查,北疆地广人稀,情况复杂,探查也需要时日。你且宽心,朝廷不会不管。”
我心里明白,太后知道的,恐怕远比说出来的要多,而那未曾言明的部分,只怕并非什么让人宽心的好消息。
辞别皇太后,我心事重重地走出暖阁,刚转过一道回廊,迎面遇上了一行人。
为首的女子,身着太子妃规制的宫装,环佩叮当,正是崔瑾瑶。她见到我,脚步微顿,面上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
“谢夫人。”她颔首示意,声音柔婉,“有些日子不见了。听闻谢将军远征北疆,至今未有捷报传回,想必夫人日日悬心,很是不易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似有怜悯,“边关苦寒,战事无常,刀剑无眼……也真是难为你们姐妹了。”
这话听着是关怀,可那语气,那刻意点出的“未有捷报”、“刀剑无眼”,却像细针一样扎进心中最不安的地方。她在提醒我,我的丈夫生死未卜,她在暗示,最坏的情况随时可能发生。
我正要开口,一个略带严厉的声音已自我身后响起:
“太子妃慎言!”
是严嬷嬷,她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北疆军国大事,自有陛下圣裁,朝廷公议。皇太后常教导,后宫之人,不当妄议国事,更不应以揣测之言,徒增眷属忧心。太子妃娘娘您说是吗?”
崔瑾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嬷嬷提醒的是,是本宫失言了,只是见谢夫人憔悴,心有戚戚罢了。谢夫人莫要往心里去。”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带着宫人款款离去。
严嬷嬷宽慰我几句后便回去复命。我独自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心绪比来时更加纷乱,崔瑾瑶那番话,绝非无心。
临近宫门,朱墙旁的树影下,静静伫立着一个身影。天青色的常服,衬得他身形有些清减,是太子萧景琰。他似乎已等候多时,目光落在我身上,复杂难辨。
见我走近,他向前一步,语气刻意放的平稳:“两位将军皆是久经沙场的宿将,长卿、长渊亦是年轻一辈的翘楚,麾下皆是精锐。此番乱局虽显棘手,但他们定能应对。或许……只是深入追击,暂时隔绝了消息。朝廷已在着力探查,定会……尽快理清情况。”
他看向我,说出一句却试图显得有分量的承诺:“会无事的。”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激不起我半点暖意,只有讽刺和更深的警惕。
无事?
前世那场导致谢长卿孤军奋战、力战而亡的惨剧,难道不是眼前人那默许的拖延、那“恰好”不到的援军,那心照不宣的算计所造成的吗?”
如今,沈谢联姻,声势更盛,他会没有丝毫想法?崔家与柳家隐隐的关联,崔瑾瑶方才那番“关切”……我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抬眸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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