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现身,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尽管她只是静立于天守阁露台,并未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但整个稻妻城已然暗流汹涌。奥诘众们如临大敌,却又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跪伏在地,心中充满了敬畏与茫然。普通民众则大多沉浸在“神迹显现”的震撼与喜悦中,尚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神里家别院则陷入了另一种奇异的氛围。
空紧握着剑,身体依旧处于本能地戒备状态,尽管理智告诉他,若那位神明真有恶意,戒备毫无意义。派蒙则彻底躲到了星弥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偷瞄着远方那个小小的紫色身影。
“她、她她……她真的出来了?!”派蒙的声音带着颤音,“不会突然给我们一刀吧?”
八重神子不知何时已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那副慵懒中带着深意的模样,她轻轻摇着御币,语气悠然:“放心,小家伙。现在的她……恐怕连刀都未必握得稳呢。” 她的目光落在星弥身上,带着询问。
星弥没有回应任何人的疑问。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通过那道炽热而稳定的灵魂连接,聚焦在远方那个身影上。
她能“感觉”到影此刻的状态——并非高高在上的威严,而是一种近乎“超载”的混乱。无数外界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祂刚刚敞开的感官,疯狂涌入那片沉寂了数百年的意识。
视觉上,是下方稻妻城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移动的人影,是远处影向山那过于生机勃勃的神樱,是天空中飘落的、带着微弱生命能量的樱花,是神里家别院中那几个清晰无比的“观察者”……这一切都与净土中永恒不变的虚空截然不同,色彩过于鲜明,动态过于活泼,几乎让祂感到眩晕。
听觉上,是风声、人声、市井的嘈杂、草木的摇曳……无数声音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乐章,与净土那绝对的寂静形成残酷对比,吵得祂意识嗡嗡作响。
嗅觉中,是雨后泥土的腥气、花草的芬芳、远处传来的食物香气、甚至还有……神里家别院里飘来的、某种甜腻点心的味道?这些气息复杂而陌生,让习惯了净土那“无味”环境的祂,感官几乎麻木。
最让祂无措的,是那些源自下方无数生灵的、微弱却纷杂的“情绪”。有对神迹的狂热崇拜,有对未来的茫然恐惧,有日常生活的琐碎悲喜……这些情绪如同细小的针尖,不断刺激着祂刚刚重新变得“敏感”的灵觉。
星弥能“听”到影意识深处传来的、近乎本能的“排斥”与“退缩”的冲动。那片刚刚重构的心象虚空,在这些海量外界信息的冲击下,边缘开始泛起不稳的涟漪,仿佛随时可能重新封闭。
她必须做点什么。
没有犹豫,星弥再次抬起了手。这一次,并非简单的示意,而是开始引导体内温和的星辰之力,在身前缓缓勾勒。她没有构建任何复杂的术法,只是将力量凝聚成一条极其纤细、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散发着宁静星辉的“光桥”。这光桥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一端连接着她的指尖,另一端,则遥遥指向天守阁露台上,那道有些无措的紫色身影。
这不是力量的桥梁,而是……“感知”的过滤器。
当那条星辉光桥轻轻触碰到影的瞬间,星弥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混乱的感官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清泉。
通过这道由她构筑的“桥梁”,星弥开始将自己对外界信息的“处理方式”共享过去——
她将下方嘈杂的人声,过滤掉无意义的噪音,只留下孩童嬉笑、商贩吆喝中蕴含的“生活气息”。
她将过于鲜明的色彩,调和成更加柔和的光影对比,如同在眼前加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她将那些纷杂的情绪波动,引导向对“希望”、“安宁”等正向情绪的感知,同时削弱负面情绪的冲击。
更重要的是,她通过这道桥,将自身那份面对陌生环境时,依旧能保持“观察”与“体会”的平静心绪,持续不断地传递过去。
【……不必全部理解……】
【……先……感受……即可……】
她的意念如同镇定剂,缓缓抚平着影意识中的波澜。
效果是显着的。
远方露台上,影那原本略显僵硬紧绷的身姿,微微放松了一些。那双因信息过载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紫色眼眸,重新聚焦,再次落在了星弥身上。目光中少了几分混乱,多了几分……清晰的探究,甚至是一丝极淡的……依赖?
祂似乎终于找到了在这片喧嚣尘世中,一个可以暂时锚定自身的“坐标”。
就在这时,八重神子忽然轻笑一声,对着空气悠然开口:
“哎呀,一直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吹风,不觉得冷吗?不如……下来喝杯热茶如何?我这儿可是有某人以前最喜欢的、三色团子配宇治金时哦?”
这句看似随意的邀请,如同另一块投入水面的石子。
星弥通过连接,清晰地“感觉”到,在听到“三色团子”和“宇治金时”时,影的意识中,某个被尘封的角落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着熟悉感与……渴望?的波动。
祂的目光,从星弥身上,缓缓移开,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犹豫地,投向了下方那片灯火初上、炊烟袅袅的稻妻城。
灵魂连接中,传来了一道极其轻微、却不再迷茫的意念:
【……茶……?】
星弥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
她知道,最艰难的第一步,已经迈出。
而接下来,将是更加漫长,却也充满了可能的……“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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