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骨头缝里,从血液深处,丝丝缕缕渗出来的。
林凡蜷在茅草棚的角落,把身上那件硬得像板甲、补丁摞补丁的麻衣裹了又裹。青云山脉的冬夜,风像淬了冰的刀子,专门往人最脆弱的地方扎。胸口白天挨了监工一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现在叫冷气一激,更是变成了一种闷钝的、持续不断的抽痛。
空气里混杂着汗臭、体垢、还有矿洞里特有的那种金属碎屑和尘土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耳边是棚子里几十个矿奴沉重而疲惫的鼾声,夹杂着几声模糊痛苦的呓语,像濒死野兽的呜咽。远远地,青云宗外门弟子聚居的山腰处,有隐约的丝竹声飘过来,缥缈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反衬得这山脚矿奴营地的死寂,更加彻骨。
他十六年的人生,就和这棚顶破洞里漏下的月光一样,惨白,贫瘠,看不到一丝暖色。生来便是蝼蚁——矿奴的儿子,接替了爹娘的命运,成了青云宗这庞大矿业机器里一颗微不足道、随时可以替换、甚至碾碎也无人在意的螺丝。他们说他灵根斑驳,杂得像被各路仙神遗弃的废料混在一起,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千难万难,永无筑基之日。这话是几年前一个路过、心情似乎不错的外门执事,捏着他的手腕像捏一块脏石头,随口判下的。轻飘飘一句,却烙铁一样,烫死了他命途的起点。
凭什么?
这念头是毒火,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偷偷藏起过一块最低等的、蕴含着一丝稀薄灵气的“青礞石”碎块,每晚像做贼一样握在手里,试图去感应那传说中的天地灵气。无数次,直到精神耗尽,头痛欲裂,也只能捕捉到一丝比蛛网还细、还虚幻的凉意,转瞬即逝。希望渺茫得像是在无尽深海里想去捞一根针,可他不能松手。松了手,就真和棚子里这些眼神浑浊、麻木等死的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区别了。
他悄悄挪动僵硬的身体,右手下意识伸进怀里,想去碰触那块藏着的青礞石。今晚,或许……
轰!
一股截然不同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天灵盖直接砸进了每一寸骨髓!
不是温度的降低,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冰冷黏腻的巨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连同周围的空气一起凝固、冻结!棚子里所有的鼾声、呓语,戛然而止。死一样的寂静里,只剩下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底的嗡鸣,在每个人的头盖骨下面震颤。
林凡猛地抬头,透过棚顶的破洞望向夜空。
清冷的月光不见了,星辰隐匿了。一种深沉、污浊的、如同干涸凝固的血液般的暗红色,正从极高的远天弥漫开来,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带着一种亵渎万物的恶意,迅速污染、吞噬着整个天幕。那暗红并不炽热,反而散发着一种令灵魂都要枯萎凋零的森寒与死寂。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实质的百万丈山岳,轰然压下!
“咯吱……”
林凡听见自己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搓、挤压。他死死咬住牙关,铁锈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棚子里其他矿奴更是不堪,有人直接两眼翻白,昏死过去,更多的人则像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脸颊因缺氧泛起青紫色,极致的恐惧凝固在瞳孔里。
发生了什么?天罚?
“嗡——!”
青云宗深处,主峰之上,一道恢弘璀璨、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青色光柱冲天而起,试图驱散那污浊的暗红。一声苍老却蕴含无上法力的怒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何方域外邪魔,胆敢犯我青云仙宗!”
是宗主的声音!林凡只在几年前一次全宗庆典上,远远听到过这个如同仙神般的声音。此刻,这声音里却透着一股他都能清晰感知到的……惊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青光煌煌,如同擎天巨剑,带着一宗之气运,决绝地刺向那暗红天幕的核心!
回应它的,是一声轻蔑的嗤笑。
那笑声不高,甚至有些慵懒,却清晰地、不容抗拒地传入下方每一个蝼蚁的耳中,带着一种俯瞰沙盘、漠视棋子的绝对冷漠。
“聒噪。”
随着这二字落下,暗红色的天幕中央,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清的灰白色流光,如同仙人随意弹下的一点烟灰,轻飘飘地,落向那凝聚了青云宗千年传承、寄托了无数门人希望的青色光柱。
接触的瞬间——
没有预想中的法则碰撞,没有能量爆炸的绚烂光华。
那通天彻地的青色光柱,就像是被投入虚无的雪花,又像是被无形抹布擦去的笔迹,无声无息地,从接触点开始,寸寸湮灭!
连同主峰上随之爆发起的数十道颜色各异、代表着宗门长老和精英弟子决死反击的璀璨遁光,也在同一时间,如同被掐灭了灯芯的油灯,齐齐黯淡,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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