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王府
窗内烛火昏沉,映着萧若瑾伏案批阅公文的侧影,眉峰紧蹙,周身漫着几分不耐的冷意。
林姨娘款步而入,手中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裙摆扫过地面,带出一阵淡淡的药香。她敛眉低眸,声音柔得像水:“王爷。”
萧若瑾头也未抬,笔尖顿了顿,语气疏淡:“你来干什么?”
“妾身瞧着王爷近日太过辛劳,”林姨娘将汤盅轻放在案角,指尖微微蜷曲,似是怕惊扰了他,“特意炖了盅鸡汤,给王爷补补身子。”
“不必。”萧若瑾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神色稍缓,却依旧没什么温度,“林家的事,本王会查清楚,你先回去歇着。”
林姨娘垂着头,手指绞着帕子,轻声道:“妾身知道王爷不会弃妾身于不顾,今日来,并非为了打探林家的消息,是为了另一件事。”
萧若瑾眉峰微挑:“何事?”
“妾身听闻,今日谢王妃出门礼佛去了。”林姨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迟疑。
萧若瑾执笔的手一顿,淡淡“嗯”了一声:“本王忙完手头的事,自会去接她。你怀着身孕,不必四处走动,早些回院静养。”
“可妾身记得,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林姨娘抬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语气里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试探,“谢王妃这个时候出门礼佛,怕不是……另有缘由吧?”
萧若瑾的脸色沉了几分,指尖收紧,骨节泛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姨娘似是被他的语气吓到,微微瑟缩了一下,才小声道:“妾身恍惚记起,三年前的今日,天启城里似是有场盛大的冠礼……只是时日太久,妾身也记不太清是谁家的了。”
冠礼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若瑾的心上。他猛地想起什么,瞳孔骤然收缩——是燕珩。三年前的今日,正是镇北侯府为燕珩举办冠礼的日子!
他周身的寒意瞬间凛冽起来,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
“你先回去。”萧若瑾的声音沉得像淬了冰,打断了林姨娘未尽的话。
话音未落,他已霍然起身,披风都不及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向来沉稳自持的景玉王,此刻步履匆匆,衣袂翻飞间,竟难得地乱了方寸。
那扇朱漆门被他甩在身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烛火剧烈摇曳,将他的背影拉得又长又乱,满是藏不住的焦躁与惶急。
萧若风抬手示意忍冬和白苏噤声,指尖微微收紧,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木门上。门内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飘出来,混着檀香的清苦,一下下撞在他心上。他想起燕珩在世时,总在军营的篝火旁,眉飞色舞地念叨着他的小姑娘,说她生得极美,性子却犟得像头小鹿。那时他们只当是少年人青涩的心事,如今听着谢若蘅对着牌位诉尽衷肠,才惊觉岁月磋磨,竟将这般炽热的情意,熬成了满室凉寂。愧疚像细密的针,轻轻扎着他的骨血——他们连燕珩的生辰都记不清,又何曾真正放在心上过,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他立在廊下,身形挺拔却透着几分颓然,终究是没有推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若蘅走了出来。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指尖掠过微红的眼眶,脊背却挺得笔直,一身素衣衬得她眉目清绝,不见半分柔弱之态。那双眼睛里盛着破碎的水光,却偏生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像寒天里一枝不肯折腰的梅。
萧若风看着她,喉间微哽,平日里温和的笑意全然敛去,只剩下满心的不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刚哭过,眼底的红还未褪去,却半点不露狼狈,反倒有种淬了风霜的坚韧。心头莫名一滞,似有什么东西轻轻漾开,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
叶啸鹰在一旁看得怔了,蓦地便懂了燕珩当年的心思。这般容色,这般风骨,哪里是易文君能比的?也难怪燕珩藏着掖着,只肯在他们面前念叨,原是怕惊了旁人,更怕委屈了她。
“嫂嫂,擦一擦吧。”萧若风缓过神,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递过去时,指尖微微发颤。
谢若蘅抬眸看他,眸光平静无波,仿佛早料到他会在此。她没有接帕子,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刚哭过的沙哑:“来的挺快。”
萧若风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问:“嫂嫂知道我会来?”
“是我让仲羽故意露出破绽的。”谢若蘅直言不讳,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只那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出几分倔强。
萧若风蹙眉,眼底满是疼惜:“嫂嫂若要见若风,派人告诉我一声便是,何必如此曲折呢?”
谢若蘅轻轻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淡得像云烟,却带着几分讥诮:“琅琊王若是要见我,也不必尾随至此啊。”
这话堵得萧若风一时语塞,他望着她泛红的眼角,望着她明明脆弱却强撑着的模样,心头的不忍愈发浓重,竟还隐隐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他错开目光,看向远处层叠的青山,声音放柔了几分:“这周围风景不错,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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