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子,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
晨钟暮鼓的规律生活,取代了都市的喧嚣与混乱。陈恪身上的廉价运动服早已被磨破,换上了慧明大师年轻时留下的粗布僧衣,虽然宽大不合身,却意外地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
每日寅时,天色未明,他便需起身。山间寒气浸骨,他呵着白气,在竹庐前的空地上,随着慧明大师修习一套名为“降魔杵”的筑基拳法。动作缓慢沉凝,意在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气息,配合呼吸,导引周身,抵御眉心和四肢百骸中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的阴寒煞气。一趟拳打下来,往往大汗淋漓,不是因为累,而是与体内那股异力对抗的结果。
早课之后,是诵经。
《金刚经》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心经》的“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起初,这些拗口的经文对他而言如同天书,字字句句难以入心。眉心的刀灵似乎也察觉到这佛法的威胁,每每在他诵经时便躁动不安,幻象丛生——时而眼前血光弥漫,时而耳畔杀伐之声骤起,搅得他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念头起伏,如云聚散,勿拒勿迎,观其自灭。”慧明大师的声音总是适时响起,平和而具有穿透力,如同清泉涤荡污浊,将他从混乱的边缘拉回。
渐渐地,他不再试图强行压制那些幻象,而是学着慧明大师所教,以经文为舟,以心念为桨,在妄念的波涛中努力保持一丝灵台的清明。他发现,当他真正沉浸入经文的义理,尝试去理解那份“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空性时,刀灵的躁动反而会平息少许。那枚净元珠紧贴胸口,持续散发着温和的暖流,与紫竹林的清宁气息、梵唱的韵律内外交融合,为他构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除了诵经练拳,慧明大师偶尔也会与他坐而论道。
“大师,这刀灵……它生前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一日午后,陈恪终于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他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执念,能跨越数百年时光,依旧如此凶戾不散。
慧明大师拨动念珠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投向竹海外苍茫的群山,仿佛穿透了时光。
“关圣帝君,忠义千秋,万民敬仰。然其随身兵刃,自锻造之日起,便随主人征战沙场,饮血无数。温酒斩华雄,诛颜良文丑,过五关斩六将……每一滴沾染刀锋的鲜血,都蕴含着一份临死前的怨愤、恐惧与不甘。”大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沙场凶器,本就聚敛凶煞之气。年代愈久,杀戮愈多,其内蕴之灵性便愈容易被这滔天煞气侵染、扭曲。你所遇者,恐非帝君神念,而是那青龙偃月刀自身积累沉淀、最终诞生的一缕‘凶煞之灵’。它继承了刀的锋锐与杀戮本能,却无帝君的仁心与忠义,只余下最纯粹的破坏与掠夺欲望。”
陈恪听得背脊发凉。原来自己供奉的,并非神明,而是一柄凶兵积年累月孕育出的怪物!
“那……赵刚之流,他们驱使的黑色气流,又是什么?”他想起了听雨阁和赵刚那诡异的手段。
“旁门左道,驭鬼驱煞之术罢了。”慧明大师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然,“汲取阴秽之地怨气,或拘役弱小游魂炼化,成就几分微末法力,看似凌厉,实则伤及自身根本,终非正道。你身负刀灵煞气,于他们而言,既是威胁,亦是……大补之物。尤其若能将刀灵驯服炼化,其威力非同小可。”
陈恪心中一凛,终于明白赵刚为何对自己紧追不舍。
“大师,那我这化解之法,需要多久?”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短则三五年,长则十数载,亦或……一生。”慧明大师看着他,目光澄澈,“化煞之道,如水滴石穿,非一蹴而就。你根基浅薄,心性未定,更需时日磨砺。期间需持戒清修,不起贪嗔痴念,否则煞气反噬,前功尽弃。”
三五年?十数载?甚至一生?
陈恪沉默了。他原本只想着尽快解决麻烦,回归正常生活。可如今看来,这条路远比想象中漫长和艰难。这意味着他要放弃都市的一切,长久地留在这深山古林之中。
他能做到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连日劳作而粗糙不少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如影随形的阴冷煞气,又想起之前被偏财迷惑、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形。
比起形神俱灭,或者沦为只知杀戮的刀奴,用几年甚至更长的清苦修行,换来彻底的解脱和新生,似乎……并非不可接受。
只是,外界真的能给他这么长的时间吗?赵刚,会善罢甘休吗?
他抬起头,望向竹庐外被风吹动的紫竹,沙沙声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弟子明白了。”他轻声道,语气中少了几分焦躁,多了几分沉静。
慧明大师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夕阳的余晖穿过竹叶缝隙,在陈恪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盘膝而坐,重新拿起那本已被翻得起毛的《金刚经》,低声诵念起来。
眉心的血影,在经文声和净元珠的光芒中,似乎又淡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修行之路,方才开始。而山外的风雨,或许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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