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至此,已见北邙真容。
下一程风雪更骤,愿诸君心志坚刚。
若见不平事,勿怒,勿急,且看那冰雪之下,自有新芽破土。
——【作者有言|观前】
“何不安于锦绣丛?”
她指向金笼,以沉默作答。
——第四卷《入局》
——
白小公子的车驾,便在这秋光澹澹的官道上,不紧不慢地行着。
因着陛下秋狩,行程舒缓,这倒正中秀行下怀。
他此番出江宁,携矿脉之功奉旨领赏。
与外间揣测的不同,那矿脉,纯属他流连山野时的意外之喜。
泼天的功名于他,远不如车窗外一掠而过的奇花异草来得引动心弦。
车驾行至一处州府界亭,仪仗未停,早有得了消息的地方官员在此迎候。
为首的王知府面容黧黑,指节粗大,不似寻常官员,倒像个常跑野外的匠作。
他未多寒暄,直接将白秀行请到了官署后堂。
那里已挂起一幅巨大的城西山川舆图,桌上摆着各类矿石样本,岩层断面都打磨得清清楚楚。
“白公子,”
他拿起一根竹竿,点在图上标记的断层处,开门见山,
“此地岩层结构与发现矿脉的灵烨山极为相似。公子身负‘慧眼’,不知明日可否亲临,断一断此地的‘气象’?”
若换了旁人,必能听出弦外之音。
可秀行闻言,那双清澈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满是纯粹的欣喜:
“大人厚爱!晚生正欲领略此地风物,若能入山一观,求之不得!”
他是真心欢喜。
勘探矿脉他全然不懂,但能名正言顺地深入山林,与草木泉石相亲,便是人间至乐。
于是,这番景象便在沿途州府一次次上演:
别人审视岩层走向,他却蹲在地上,如获至宝地辨认着一株株草药。
“大人您看,这是黄精,补脾润肺,益肾填精,乃是山中之宝。”
“咦,此处竟生有如此繁茂的连钱草,活血消肿,疗伤圣品!”
“妙极!这片夏枯草生得正好,清火明目,可解肝热……”
行至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时,他忽然轻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
“竟是紫花地丁!”
他取出小银锄,极仔细地连根掘起,指尖避开柔嫩的茎叶,触到那带着潮气的、凉丝丝的根系。
“此物清热解毒,凉血消肿,治痈疽发背最好不过。”
待到攀上一处背阴的陡坡,湿润的岩壁上生着一片青翠欲滴的蕨草。
秀行眼眸一亮,如见故人。
“贯众!”
他欣喜地采集了些许,白弋也拉他不住,彪壮大汉一脸忧心忡忡样。
“能驱虫解毒,医治湿热疮毒。京城地气潮湿,正合用。”
他想着,到时定要分一些给柳兄,挂在书斋窗前。
转过山坳,他在溪水旁的石缝里发现几株姿态优雅的植物,开着淡紫色的小花。
“啊,这是乌头,有祛风止痛之效。不过……”
他仔细地戴上鹿皮手套,才小心挖掘,带着对生命的敬畏,
“此物有剧毒,须得谨慎炮制,半分差错也出不得。”
话音未落,趴在篮边的杜衡似乎被那紫色小花吸引,好奇地伸出了爪子。
秀行忙用空着的手将它轻轻揽回,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头:
“小馋猫,这个可碰不得,比你昨日追的那只蝴蝶危险多啦。”
最后在一处荒废的古庙墙角,他驻足良久,凝视着那片缠绕在断壁上的藤蔓,开着漏斗状的黄花,妖异而美丽。
“钩吻……”
他轻声自语,并未采摘。
“通络止痛,破积拔毒。然全株剧毒,见血封喉,非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他兴致勃勃,如数家珍。在他眼中,良药与毒草并无贵贱,皆是天地所钟的灵物,皆需小心分类,妥帖收藏。
那专注而欢喜的神情,倒让一旁真正意图勘探矿脉的官员们哭笑不得,又不好拂了这位“祥瑞”的雅兴,只得附和着称赞“白公子博学”。
临行时,一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孙通判前来相送。
他并未准备贵重礼物,只递上一本手抄的《本地草木疏》,纸张已泛黄。
他拱拱手,未言一字。
秀行接过书册,感受到一种不同于此前任何逢迎的、真诚的尊重,郑重作揖。
每到官驿安置下来,秀行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那个专用的竹篮。
一只玳瑁色的小猫便轻盈地跃出,额间一点秋阳。
“杜衡,饿了吧?”
秀行取出特制的鱼茸,看着小猫优雅地凑过来,粉嫩的鼻尖轻嗅。
白日里他入山采药,杜衡便乖乖待在篮中;
晚间他整理草药,杜衡便蜷在他膝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有时调皮了,会用爪子拨弄他分拣好的草药,秀行也不恼,只轻轻点着它湿润的鼻头:
“小杜衡,这乌头可碰不得,小心你一身漂亮皮毛。”
这日又被知府热情留住,邀他游历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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