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书房。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云彦背着手,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来来回回地踱步。他每走一步,地上的金砖都仿佛在跟着颤抖。
书房角落,云墨如同一座铁塔笔直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身从战场带回来的银甲还没换下,上面斑驳的血迹和划痕,无声地诉说着北境的惨烈。
可云彦现在看到的,不是功勋是耻辱。
“一千车!整整一千车蜜瓜!”云彦终于停下脚步,指着云墨的鼻子气得胡子乱颤,“你是去打仗,还是去进货的?我云彦的脸,大周丞相的脸,都被你丢到景国去了!”
云墨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硬:“小妹爱吃。”
“你还敢提那个逆女!”云彦一听这话,火气更盛,“一个两个,都是来讨债的!她人呢?给我滚过来!”
书房外,一个小小的声音弱弱地响起:“爹,我腿软,滚不动。”
云彦猛地回头,只见云苓抱着个比她脸还大的蜜瓜,靠在门框上,小嘴边上还沾着亮晶晶的瓜汁。她身后,丫鬟小翠端着一盘切好的瓜块,瑟瑟发抖。
看到她这副模样,云彦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刚想发作,管家福伯就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古怪。
“老爷,不好了!”
云彦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吼道:“又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不是……”福伯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云墨,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外面……外面来了个姑娘,在府门外跪着,说……说是要找大公子。”
“找他?”云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锐利地射向云墨,“又是怎么回事?”
云墨也皱起了眉,显然也有些意外。
福伯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那姑娘穿着孝衣,说是……来还钱的。她说大公子之前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她现在是来报恩的。”
穿着孝衣?还钱?一百两?
云彦的脑子飞速转动,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一旁的云苓,眼睛却“刷”的一下亮了。
来了来了!她心心念念的话本子剧情,终于送上门了!
“让她进来!”云彦沉声道。
他倒要看看,他这个好儿子,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
很快一个纤弱的身影,被下人领进了前厅。
苏晚儿换下了一身粗布孝衣,穿上了一件干净些的素色裙子,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她显然没见过丞相府这般富丽堂皇的阵仗,脚步有些拘谨,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她一进厅,目光就准确地找到了站在那里的云墨。
她快走几步,在离云墨三步远的地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高高举过头顶。
“民女苏晚儿,拜见云将军。”
“将军当日的恩情,民女已将家父妥善安葬。这里是纹银一百两,还请将军收回。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
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墨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晚儿,又看了看那个钱袋,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愈发冰冷。
整个前厅,落针可闻。
云彦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暴风雨前的漆黑。
他看看苏晚儿,又看看自家儿子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脸,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他这个儿子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万年不开窍的石头,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一个陌生女子一百两银子?
这里面,必有猫腻!
就在这气氛僵到极点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和好奇,打破了沉寂。
“大哥,这个姐姐我认得!”
云苓装作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从屏风后面探出个小脑袋,指着苏晚儿,一脸惊喜地说道。
“不就是咱们回来的路上,那个卖身葬父的漂亮姐姐吗?”
轰!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天雷,直直地劈在了云彦的天灵盖上。
卖!身!葬!父!
他死死地盯着云墨,眼睛都红了。
好啊!好你个云墨!
带着妹妹私奔前线,打了胜仗不去献俘,跑去敌国摘瓜,现在连路上遇到的卖身女子都勾搭上了!
他云家的列祖列宗啊!棺材板快压不住了!
“你……”云彦指着云墨,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墨终于有了反应,他冷冷地瞥了云苓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闭嘴”。
然后,他才看向苏晚儿,声音毫无起伏。
“钱,不必还。”
“举手之劳,你走吧。”
他以为这样就能把事情解决了。
可苏晚儿却倔强地摇了摇头,眼眶红了。
“将军的举手之劳,是民女父女的救命之恩。这钱,民女必须还!若将军不收,民女……民女就长跪不起!”
云墨的眉头锁死。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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