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星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暮色森林,远山如黛,田野里刚抽出新绿的麦苗在晚风中泛起细浪。这是一列从江南开往中原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载着她,驶向那个有她的方向。
卧铺车厢里弥漫着泡面与烟草混合的气味,下铺的大叔鼾声如雷,对床的母子正在分享一个橘子。沈晚星蜷在19号铺的角落里,抱着膝盖,日记本摊开在面前,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李逸乘。”
她用指尖在起雾的玻璃上写下这个名字,水痕很快模糊,像她十六岁那年的眼泪。
那是2008年的秋天,紫藤萝谢了一地。她抱着厚厚的作业本从十二班门口经过,不小心撒了满地。少年从教室里走出来,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身帮她一本本地捡起。他的手指修长,在夕阳下泛着暖玉般的光泽。
“你是六班的沈晚星?”他抬头问,眼睛里盛着整个黄昏的温柔。
那是他们的无数次无厘头的对话。后来她才知道,他就是十二班那个总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李逸乘,那个每次大考都稳居年级前几名的李逸乘,那个让无数女生偷偷在日记本里写满心事的李逸乘。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记住了所有关于他的瞬间?
记得他递还作业本时指尖的温度,记得他在图书馆角落安静翻书的样子,记得他在雨中把伞倾向她而自己湿了半边肩膀,记得他在毕业典礼上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最怀念的是十六岁那年的自己。”沈晚星在日记里写道。
那时的她还会因为他的一个微笑而雀跃一整天,还会在深夜偷偷写下不敢寄出的情书,还会相信只要足够勇敢,平行线也会有相交的一天。
可是十六岁那年,也是黑暗的。家里整日笼罩着低气压。她学会了在父母争吵时默默回到房间,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学会了在眼泪快要掉下来时仰起头看天空;学会了把所有委屈都藏在乖巧懂事的表象之下。
只有李逸乘见过她的脆弱。那天她在天台哭泣,他恰好上来取遗忘的外套。
“哭出来会好受些。”他递来一张纸巾,没有多问,只是陪她看完了那个黄昏。
就是这样细碎的温柔,像黑暗里零星的光点,让她在无数个难眠的夜里反复咀嚼,念念不忘。
火车驶入隧道,车厢骤然黑暗。沈晚星闭上眼睛,感受着耳膜因气压变化而产生的嗡鸣。就像每一次想起他时的心跳,清晰而固执。
她为什么总是写不出“李逸乘,再见”?因为每一次尝试告别,都是更深的铭记。
花海雨先生确实懂她。他看得出她笑容里的勉强,听得出她沉默里的叹息。他说:“晚星,你心里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是啊,不可能。就像两条平行线,即使靠得再近,也永远隔着看不见的距离。
可是2010年的这个春天,她偏偏要做一件疯狂的事——坐上这列开往春天的火车,去见他。
“爱情,是可以坐火车的。”迟珊珊在社交平台上这样写道。
沈晚星看到这条动态时,正在整理行囊。她把最喜欢的裙子叠进行李箱,把存了半年的零花钱小心地放进内袋,把写满他名字的笔记本压在枕头底下——不带去,就当是留给过去的自己。
家人在电话里叮嘱:“路上小心,到了就给家里打电话。”
她应着,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她骗家人说是去参加同学聚会,其实只为了见他一面。这是她十九岁年来做过最大胆的事。
火车驶出隧道,光明重新涌入车厢。对床的小男孩好奇地看着她:“姐姐,你要去哪里呀?”
“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她轻声回答。
“是男朋友吗?”
沈晚星笑了笑,没有回答。算吗?他们从未确认过关系,只是在毕业后的这一年里,断断续续地通着信。他的信总是很长,写大学生活,写未来理想,写“如果你也在就好了”。最后一封信里,他说:“晚星,我想见你。”
就为这一句,她踏上了这趟旅程。
广播里响起列车员报站的声音,下一站就是郑州了。沈晚星的心突然揪紧。她打开行李箱,取出镜子仔细端详自己——齐肩的发,苍白的脸,只有眼睛里跳动着不安的火焰。
她开始想象见面时的场景:他会认出她吗?会比记忆中更高吗?还会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她吗?
这些问题在脑海里翻腾,让她坐立难安。
而此刻,在火车站出站口,李逸乘不停地看表。他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生怕错过第一眼看见她的机会。
“我的女孩儿真的要来了吗?”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了一整天。
他记得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班级的角落,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孤独的光晕里。后来他总是不自觉地寻找她的身影——在食堂排队时,在操场跑步时,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上。
毕业那天,他本来准备了一封信想要给她,却在看见她红着眼眶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后,把信塞回了口袋。有些话,一旦错过合适的时机,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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