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楼是漳州城最好的酒楼,三层飞檐,雕梁画栋,平日里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往来不绝。但今日午时,三楼最东头的“听雨轩”雅间外,却站着四个黑衣劲装的汉子,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将好奇窥探的目光都挡在了三丈开外。
李破只带了陈七一人,踩着铺了红毯的楼梯上来时,那四个汉子微微躬身,却不说话,只是推开雅间的雕花木门。
雅间内暖香扑面,炭火盆里烧的是上好的银丝炭,无声无息。临窗的八仙桌上已摆了几样精致的江南小菜:水晶肴肉、清炖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还有一壶烫得正好的花雕。苏文清今日换了身月白绣银丝梅花的交领襦裙,外罩浅碧色比甲,青丝绾成坠马髻,斜插一支点翠蝴蝶簪,素雅中透着不动声色的贵气。
她正临窗而立,望着楼下街景,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让人觉得疏离。
“李司丞果然守时。”苏文清做了个请的手势,“冒昧相邀,备了些薄酒小菜,不知可合司丞口味?”
李破在桌前坐下,目光扫过菜肴,最后落在苏文清脸上:“苏小姐客气了。不知‘故人之约’,所指何事?”
他开门见山,懒得寒暄。昨夜慈云庵的事,这女人肯定已经知道了,现在邀约,无非几种可能:试探、交易,或者……灭口。
苏文清也不恼,在他对面坐下,执壶斟了两杯酒,将一杯推至李破面前。“司丞快人快语,那文清也不绕弯子了。”她端起自己那杯,却不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荡漾,“昨夜慈云庵后山,司丞收获不小吧?”
“托苏小姐的福,确实找到些有趣的东西。”李破不动声色,“只是没想到,苏家的祖坟底下,还藏着那么热闹的所在。”
这话带着刺。苏文清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随即恢复平静:“树大根深,难免有些枯枝败叶,见不得光。还要多谢司丞代为清理。”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李破,“那枚虎符,司丞想必已经呈给高大人了?”
李破心中微凛。这女人消息果然灵通!他面上不显,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高大人……想必很是欣喜。”苏文清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靖北王这根刺,扎在北疆太久了。朝中有人想拔,却苦无把柄。司丞此举,可谓雪中送炭。”
“苏小姐似乎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李破盯着她。
“商贾之家,消息总要比旁人灵通些,才能在这乱世中求存。”苏文清避重就轻,“不过,文清今日邀司丞前来,并非为了议论朝政。而是想提醒司丞两件事。”
“请讲。”
“第一,”苏文清放下酒杯,神色认真了几分,“靖北王经营北疆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军中朝野,绝非童逵、王嵩之流可比。高大人想借虎符做文章,但最终是能扳倒王爷,还是引火烧身,犹未可知。司丞身处漩涡中心,需早做打算。”
这是在暗示高启未必靠得住,甚至可能拿李破当替罪羊。李破自然明白,点了点头:“第二件呢?”
“第二,”苏文清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筏,推到李破面前,“关于司丞正在追查的那批‘大货’,以及……‘混江龙’罗耿。”
李破展开纸筏,上面用娟秀小楷写着几行字:
“罗耿,绰号混江龙,盘踞长江中下游,掌船三百余艘,麾下亡命数千。明为漕帮枭首,暗与江南织造、盐道及部分朝官往来密切。月前其麾下‘黑鲶’号商船抵漳,卸货百余箱,存于城东‘永丰’货栈。箱中何物不详,然接手者疑为听雨楼‘青蚨’,转运目的地……野狼谷北三十里,黑风坳。”
黑风坳!李破眼神一凝。那是野狼谷以北的一处险要山坳,人迹罕至,但距离北漠骑兵集结地不过十余里!如果那批“大货”最终要运到黑风坳,几乎可以肯定就是给北漠的!
“苏小姐这份礼,可不轻。”李破收起纸筏,看向苏文清,“需要我做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苏文清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依旧是三个条件,不过略作调整。其一,他日若真与靖北王势力正面冲突,请司丞在可能范围内,保全我苏家在漳州的根基。其二,黑风坳之事若成,缴获之中,若有江南盐茶专卖票据或相关账册,请交予文清。其三……”
她这次停顿的时间稍长,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若司丞日后真能执掌一方,请许我苏家商队在你治下,一份公平贸易之权,不受刁难盘剥即可。”
这三个条件,比之上次更加具体,也显得更加“务实”。保全家族、获取商业利益、谋求长远保障。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李破知道,这女人绝不会做亏本买卖。她提供的关于罗耿和黑风坳的情报,价值极大,但必然也有所保留。
“苏小姐的条件,我会考虑。”李破没有立刻答应,“但我想知道,苏家,或者‘柳社’,在这盘棋里,究竟想要什么?仅仅是生意和自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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