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宸王府的主子下人们便已起身,为今日的宫宴忙碌起来。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肃穆而又隐隐透着紧张的氛围中。
听雪苑内,苏浅月已然梳妆妥当。
秋纹手巧,为她绾了一个繁复华丽的朝云近香髻,正中佩戴着那支经过精心处理、点翠嵌宝的展翅金凤簪,凤口衔下的三缕细长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光晕流转。两侧对称插着赤金镶红宝的鸾鸟步摇,以及数支小巧精致的珠花,既显王妃威仪,又不失灵动。
春桃则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那身正红色织金鸾鸟纹宫装。宫装裁剪合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广袖飘逸,裙裾迤逦。玉带束腰,其上被老绣娘重新用盘金线绣制的鸾鸟双目炯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腾空飞去。龙涎香沉稳醇厚的香气,丝丝缕缕地从宫装和玉带间散发出来,将她周身笼罩在一片高贵而疏离的气息之中。
苏浅月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画,朱唇点绛,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完美地展现了一位亲王妃应有的华贵与气度。然而,她微微调整了眼神,让那双原本清亮明澈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柔弱,唇色也刻意用脂粉遮掩得比平日更浅淡一分。铜镜映出的,正是一个久病初愈、强撑着精神参加宫宴的王妃形象。
“王妃,您这样真是……”春桃看着盛装的苏浅月,一时有些词穷,只觉得自家小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但那眉宇间的轻愁弱态,又让人心生怜惜。
“很好。”苏浅月淡淡开口,声音也放得比平日轻柔些许,“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她站起身,理了理宽大的袖口,指尖在内里特制的暗袋处轻轻拂过,感受着其中隐藏的几样小巧物事——能瞬间致人麻痹的银针、遇风即散的迷药粉、还有几颗能解寻常毒物的清心丸。这些都是她昨夜最后检查确认过的底牌。
“走吧,莫让王爷久等。”她扶着春桃的手,步履看似从容,实则细微处带着一丝符合“病体”的迟缓,缓缓走出听雪苑。
王府正门,那辆象征着亲王身份的玄色描金马车已静静等候。车身宽阔,装饰华丽而不失沉稳,拉车的四匹骏马毛色油亮,神骏非凡。
夜宸早已到了。他依旧坐在那张紫檀木轮椅中,身着一袭玄色亲王常服,袍服上用暗金线绣着四爪蟠龙纹,在晨光下若隐若现。他墨发用一顶赤金蟠龙冠束起,衬得面容愈发苍白冷峻,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比平日更甚。他似乎将所有的锋芒与锐气都彻底收敛,只余下符合“残王”身份的沉寂、阴郁,以及一种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漠不关心的疏离。
当盛装的苏浅月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抬眸,目光在她身上极快地扫过。那一眼,依旧冰冷无波,仿佛只是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到位,速度快得让苏浅月几乎以为是错觉。但不知为何,苏浅月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片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满意”的情绪一闪而逝。
“上车。”他低沉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的沙哑与无力。
苏浅月微微颔首,在侍从搬来的脚踏上,由春桃虚扶着,姿态优雅而略显“柔弱”地先行登上马车。在她弯腰进入车厢的刹那,她用仅容两人可闻的气音,快速而清晰地说了一句:“玉带已净,香气已换。”
夜宸推动轮椅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言语,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偏移分毫。下一刻,暗一已上前,沉稳有力地将他和轮椅一同抬上了马车。
车厢内部十分宽敞,铺设着柔软的锦垫,中间固定着一张小几,上面摆放着茶具和一个小小的香炉,炉内熏着淡淡的、有宁神效果的檀香。车窗挂着厚厚的帘幔,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苏浅月在靠近车窗的一侧端正坐好,目不斜视,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仪态无可挑剔。身侧,夜宸的存在感极强,即使他沉默不语,即使他刻意收敛,那冰冷的气息和淡淡的、混合了药味的冷冽清香,依旧无孔不入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让她无法忽视。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向着那座巍峨皇城驶去。
一路无话。车厢内静得只能听到车轮声和彼此轻不可闻的呼吸声。苏浅月能感觉到夜宸似乎一直在闭目养神,但她自己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脑海中如同翻书一般,再次将暗一送来的那本小册子上的关键信息过了一遍又一遍:丽妃的善香与妒忌,五皇子的圣眷,苏玉瑶的野心与交际,还有那些需要特别注意的宗室、朝臣家眷……以及,那几处标注出的,可供临时避险的宫苑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行驶的速度明显减缓,外面逐渐变得喧闹起来,各式各样的车马声、脚步声、以及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属于权力中心的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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