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巍峨的宫门,便是广阔得能容纳千军万马的宫前广场。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光洁如镜,倒映着两侧朱红高耸的宫墙和湛蓝的天空,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广场尽头,层层叠叠的龙尾道缓缓升高,通向那金碧辉煌、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宫殿群。
暗一推着夜宸的轮椅,平稳地行走在广场上。苏浅月扶着春桃,落后半步,姿态恭谨地跟随。她的步伐依旧带着那份刻意维持的柔弱,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前方轮椅的玄色背影上,仿佛全然依赖着夫君的引领。
然而,她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哪些官员见到夜宸会微微颔首致意,哪些则会刻意避开视线,哪些命妇在窃窃私语,投向她的目光是好奇、怜悯还是不屑……这一切,都与她脑海中那本小册子的信息飞速对应、印证。
通往举行百花宴的麟德殿,需经过数重宫门和长长的回廊。每过一道门槛,都会有内侍唱喏通报:“宸王殿下到——宸王妃到——” 声音在深邃的宫苑中回荡,引来更多或明或暗的注视。
夜宸全程面无表情,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只偶尔在轮椅碾过较高门槛时,会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更坐实了他“病体沉疴”的传闻。苏浅月则始终维持着温顺谦卑的姿态,只在夜宸咳嗽时,会适时地递上一方干净的素白帕子,动作轻柔自然,扮演着一位体贴却同样“体弱”的王妃。
“七皇弟今日气色,似乎比往日好些了。”一个温和醇厚,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威势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苏浅月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杏黄色四爪蟒袍、头戴金冠的年轻男子,在一众官员内侍的簇拥下,正站在前方廊下,似乎特意在此等候。男子面容俊朗,眉目间与夜宸有几分依稀的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他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温润,通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以及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
太子,夜霆。
苏浅月心中一凛。册子上记载,太子是已故元后嫡子,地位稳固,素以仁厚贤德着称,对诸位皇子看似一视同仁,尤其对“残病”的七弟夜宸,更是多有照拂。但夜宸的标注却只有四个字:心思深沉,不可轻信。
夜宸抬了抬手,示意暗一停下轮椅。他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劳太子皇兄挂念,老样子罢了,不敢言好。”
太子夜霆走上前几步,目光落在夜宸身上,带着真挚的关切(至少表面如此):“今日宫宴人多嘈杂,若觉不适,定要早早告知内侍,切莫强撑。”他的视线随即转向苏浅月,笑容温和,“这位便是七弟妹吧?果然端庄娴雅。七弟身边终于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孤心甚慰。”
苏浅月依着规矩,敛衽行礼,声音轻柔:“妾身苏氏,参见太子殿下。”
“弟妹不必多礼。”太子虚扶一下,笑容可掬,“都是一家人。七弟性子冷,日后还需弟妹多费心照料。”他语调和煦,仿佛真是一位关心弟弟的兄长。
“照料王爷是妾身本分。”苏浅月垂眸应答,姿态恭顺。
太子点了点头,又对夜宸道:“父皇稍后便到,皇弟且先去殿内歇息吧。”他侧身让开道路,目光在夜宸苍白的面容和苏浅月低眉顺眼的姿态上掠过,笑意未变。
“谢皇兄。”夜宸淡淡应了一声。暗一推动轮椅,继续前行。
与太子错身而过的瞬间,苏浅月敏锐地嗅到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梅清香,与太子周身温润的气质略显违和。她心中微动,将这细微的异样记下。
经过这一番“兄弟和睦”的短暂交锋,他们终于来到了今日百花宴的举办地——麟德殿。
麟德殿乃宫中举行大型宴饮的重要场所,殿宇恢弘,雕梁画栋,极尽奢华。此刻,殿内已是宾客云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身着各色品级命妇服、华美宫装的贵妇千金们,以及蟒袍玉带的皇子宗亲、勋贵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寒暄谈笑,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当夜宸的轮椅被推入大殿,尤其是当盛装却面带病容的苏浅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殿内原本喧闹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诡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惊讶、好奇、审视、怜悯、不屑、幸灾乐祸……种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这些目光之中,几乎要将人淹没。宸王多年不参与此类宴会,他的出现本身就已引人注目。而这位传闻中替嫁冲喜、出身不高的宸王妃,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苏浅月感到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刺在皮肤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微微低下头,羽睫轻颤,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初入此种场合的不安与局促,将那份“柔弱”演绎得更加逼真。
暗一推着夜宸,径直走向位于大殿左侧,相对靠前,但并非最核心区域的席位——那是亲王的座次。位置还算尊贵,但比起太子以及几位得宠皇子的席位,显然又差了一筹,隐隐透着一种被边缘化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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