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凌晨三点收住。
苏砚的白大褂还沾着同仁医院旧墙的灰,她站在实验室冷白的灯光下,将苏棠的原始尸检照片一张张摊开在操作台上。
照片边缘泛着黄,是七年前她亲手冲洗的,相纸背面还留着当时的铅笔批注——“右侧第七肋疑似外力损伤”。
裴溯靠在门框上,西装袖口卷到小臂,指节抵着下颔。
他看着苏砚的指尖在两张照片间来回移动:一张是原始记录,肋骨断面呈四十度斜角;另一张是归档报告里的翻拍件,断裂处被修图软件拉成水平直线。
“斜向断裂是剧烈撞击导致的,”苏砚的声音发紧,解剖刀的金属柄在她掌心压出红痕,“横向压痕......”她突然抓起桌上的骨钳,钳口对准模拟肋骨模型的第七根,“需要用这种钝器,从侧面匀速施力——”金属咬合声刺耳,模型骨面出现一道规则的压痕,“这是人为制造的。”
裴溯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七年前苏棠失踪案的卷宗里,这处损伤被定性为“坠楼时与窗台碰撞所致”。
如果原始记录被篡改......他摸出手机调出当年的结案报告,目光扫过“排除他杀可能”的结论,指节捏得泛白:“谁有资格修改法医的原始记录?”
“当时的主检法医是张伯年。”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三个月前退休,上周突发脑溢血。”她突然抬头,瞳孔里映着操作台上的冷光,“但修改照片需要技术手段——刘洋。”
玻璃隔间里传来键盘敲击声。
穿深灰工装的男人抬起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眼下青黑是连续七十二小时检测的痕迹。
他推了推眼镜,将一份电子报告投到墙上的投影屏:“苏棠肋骨上的血样和她本人DNA匹配,但残留药物成分......”他调出色谱图,绿色波峰里跳出几个刺目的红点,“N-7神经稳定剂,T-0项目早期实验用药。”
苏砚的呼吸顿住。
她听过这个项目——七年前军方秘密研发的意识移植计划,因伦理争议被叫停。“神经稳定剂是为了......”
“抑制宿主的排异反应。”刘洋转动手中的培养皿,里面悬浮着苏棠肋骨的组织切片,“简单说,有人想把另一个意识塞进她的大脑。”
实验室陷入死寂。
裴溯的西装纽扣崩开一颗,他盯着投影屏上的化学式,喉间泛起腥甜——母亲当年正是T-0项目的核心研究员。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四点十七分,“我去档案馆。”
“裴溯——”苏砚伸手要拦,却见他已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西装下摆扫过操作台,带落一张照片。
她弯腰去捡,照片里苏棠的笑脸刺得眼睛生疼。
档案馆的旧空调在头顶嗡鸣。
裴溯将张伟提供的军方文件拍在查阅台上,证件夹里的律师徽章闪着冷光:“我要调阅T-0项目组1998年成员名单。”管理员推了推老花镜,扫过文件上的红色公章,终于点开尘封的电子档案。
屏幕亮起的瞬间,裴溯的呼吸停滞。
第一页是母亲的签名,笔锋凌厉如刀;第二页末尾,“观察对象”一栏赫然写着“裴溯”,出生日期与他的身份证完全吻合。
他的手指压在“观察对象”四个字上,指腹因用力而发白——当年他才七岁,母亲总说“小溯要乖乖待在观察室”,原来那不是儿童病房,是实验舱。
“需要打印吗?”管理员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裴溯扯松领带,喉结滚动两下:“打......”话音未落,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刘洋发来的监控截图。
实验室里,苏砚盯着投影屏上的画面。
画面是走廊监控的回放,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低头更换身份卡,侧脸在摄像头下闪过半秒。
刘洋放大画面,用红圈标出男人左耳后:“蝴蝶状胎记,和裴阿姨日记里写的‘引导员特征’一致。”
苏砚的解剖刀“当”地掉在操作台上。
她记得裴溯给她看过那本日记,最后一页用血写着:“引导员有蝴蝶标记,他们会来......”
“李明轩。”她轻声说,声音里浸着冰,“七年前苏棠失踪案的报案人,现在是医药公司的法律顾问。”
窗外泛起鱼肚白时,裴溯回到公寓。
他开了所有灯,却仍觉得冷。
母亲的旧日记本摊在书桌上,纸页边缘卷着焦痕——那是当年搜查队纵火时他抢出来的。
他翻到最后几页,在空白处发现一串加密数字,是母亲常用的摩斯密码。
键盘敲击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当“T-0-1宿主意识稳定性测试失败,建议销毁”的字样跳出时,裴溯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抓起桌上的相框,照片里母亲穿着白大褂,掌心沾着红墨水——那是她临终前用血给他画蝴蝶留下的痕迹。
“他们说我是失败品......”他对着空荡的房间低语,声音发颤,“可你说过,要我活着。”
凌晨五点,实验室的扫描机发出嗡鸣。
苏砚将苏棠的CT影像导入三维建模系统,蓝色的骨骼轮廓在屏幕上逐渐清晰。
她的手指悬在“开始重建”按钮上方,目光扫过肋骨处的阴影——那里藏着被篡改的真相,藏着T-0项目的秘密,藏着妹妹最后未说出口的话。
“这次,”她轻声说,指尖按下,“我不会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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