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砖缝里渗出凉意,苏砚的后颈被潮湿的空气浸得发紧。
马文的手电光束扫过她脚边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在最前面——裴溯的掌心正隔着一层薄汗,牢牢贴着她手腕的纱布。
那是方才在全息投影室里,她为他挡下崩落的墙灰时被划开的伤口,此刻正随着两人同步的心跳微微发烫。
“到了。”马文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
手电光撞在圆形的金属门上,投出一片蛛网般的阴影。
苏砚抬头的瞬间,门自动向两侧滑开,冷白的光像潮水般涌出来。
圆形房间。
最先撞进视网膜的是满墙的镜面。
苏砚的瞳孔微微收缩——左边那面镜里,她正抬起手要摸解剖刀;右边那面镜里,她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中间那面最大的镜子里,她的动作比实际慢了一拍,指尖刚要触到刀鞘。
“这不是反射。”宋杰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他的指尖抵在镜面上,镜面里的“宋杰”迟了一秒才做出相同动作。
技术专家的眉峰拧紧,从口袋里摸出微型探测器贴在镜壁上,“实时影像投射,延迟约一秒。”
裴溯的指节在苏砚腕间轻叩两下,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解剖刀抽出半寸。“赵天明想让我们怀疑彼此的存在。”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刀刃,“当视觉和动作出现偏差,人会本能质疑‘哪一个是真实的自己’——进而怀疑身边人的真实性。”
苏砚垂眸看向交握的手。
现实中裴溯的拇指正摩挲她手腕的纱布,镜中他的动作却慢了一拍,像是在模仿。
她突然用力回握,镜中两人的手几乎同时收紧,指节泛白的弧度分毫不差。“他错了。”她抬头时,眼尾的弧度比平时更冷,“真实的痛觉不会延迟。”
裴溯的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房间中央传来“咔嗒”一声。
那是老式录音机的转带声。
苏砚的解剖刀“嗡”地轻颤——她太熟悉这种声音了。
七年前在警局档案室,她翻找苏棠失踪案卷宗时,录音带卡带的声音和此刻如出一辙。
“......经法庭质证,被告林素(裴溯母亲)于2015年3月17日晚9时许,携带管制刀具进入被害人住所......”
裴溯的身体瞬间绷直。
苏砚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在攀升,像被火烤过的铁块。
镜中他的倒影迟了一秒才显露出紧绷的肩线,喉结滚动的动作比现实慢了半拍。
“......目击证人苏某某(苏砚母亲)证词如下:‘我亲眼看见林素举起刀......’”
苏砚的呼吸停滞。
录音到这里突然扭曲成尖锐的蜂鸣,像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
马文迅速捂住耳朵后退两步,镜中他的动作慢了半拍,撞在墙上又弹回来的姿势显得滑稽又诡异。
“他抹去了真相。”裴溯的声音发哑。
苏砚这才发现他的眼尾泛红,像被人用细砂纸狠狠磨过。
他一步步走向录音机,皮鞋跟叩在地面的声响在镜墙间反复折射,“但他留下了痕迹。”
宋杰已经半蹲着拆开录音机后盖。
他的指尖在电路板上快速跳跃,平板的蓝光映得他眼窝发青:“隐藏频段......找到了。”
电流杂音中,一个女性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那声音很轻,带着濒死的气音,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苏砚心口——她在裴溯的旧手机里听过这段录音,是当年狱警偷录的临刑前对话。
“小溯......”
裴溯的脚步顿住。
“如果你们听到这段话......”那声音带着血沫的黏腻感,“告诉孩子......妈妈没做错。”
苏砚看见他的手指在身侧蜷成拳。
镜中他的倒影迟了一秒才做出相同动作,指节发白的程度却更甚,仿佛要把掌心的旧疤抠出血来。
她想伸手碰他,却见他突然弯腰,从宋杰手里接过平板。
“是声纹加密。”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我母亲用最后一口气录下的,只有我能完全解析的频率。”
房间里的蜂鸣突然消失。
镜墙中的影像开始重叠,现实与延迟的画面像被揉皱的纸,渐渐模糊成一片混沌。
苏砚的视线扫过另一侧墙壁时,突然顿住——那里嵌着个银色的指纹锁,数字键盘上的灯正随着他们的呼吸明灭。
“三次错误锁定。”她说出这句话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密码区的数字空位是八位数,和裴溯生日(0317)加她生日(0805)的组合长度分毫不差。
“他太了解我们了。”她转头看向裴溯。
现实中的他正低头盯着平板,镜中的他却已经抬起头,目光直勾勾撞进她眼里。
裴溯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重重一按,母亲的遗言戛然而止。
他抬头时,瞳孔里映着镜中重叠的影像,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所以我们要打破他的预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