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冷光灯在凌晨三点熄灭时,苏砚的白大褂前襟还沾着未擦净的骨屑。
她将最后一份结案报告塞进牛皮纸袋,指腹反复摩挲封皮上烫金的“SY02悬案重启调查”字样——这是她用三百个日夜,在显微镜下拼凑出的骨缝里的真相。
市局大厅的公告栏在走廊尽头,铁艺边框蒙着层薄灰。
苏砚仰头时,后颈的碎发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耳后那道淡粉色的疤——七年前苏棠被拽进巷子时,她扑过去抓扯的指甲在墙上刮出的伤痕。
“叮。”
第一颗图钉穿透纸张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报告首页是苏棠的侧写画像,十七岁的少女眼睛弯成月牙,与此刻公告栏前那个攥着保温杯的姑娘重叠。
苏棠的实习工牌在胸前晃动,杯盖没拧紧,白雾漫上来模糊了她的眼镜:“姐,凌晨四点的公告栏,会有人看吗?”
“会的。”苏砚钉第二颗图钉的手顿了顿,“总有人值夜班。”
值夜班的老陈抱着巡逻记录本从楼梯口转出来,老花镜滑到鼻尖。
他先是被公告栏前的人影惊了一下,待看清内容,记录本“啪”地砸在地上。
“小苏……这报告不能随便贴啊!”他踉跄着上前要扯,却在触及纸张时顿住——第二页附着苏砚手写的骨龄鉴定修正说明,当年判定“凶手身高175厘米”的脚印模型,被她用红笔圈出鞋跟处0.1毫米的人为磨损。
“七年前的石膏模是在暴雨后取的。”苏砚的声音像解剖刀划过骨面,“雨水泡软了泥土,鞋跟陷入的深度被多算三毫米。真正的凶手,身高应该是168厘米。”
老陈的手指在红圈上发抖。
他突然转身,朝着楼梯方向喊:“小刘!把三楼的监控调出来!”
“不用调了。”裴溯的声音从电梯口传来。
他穿着深灰西装,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颈间,左手心的蝴蝶纹身被袖口遮了半角——那是他母亲临刑前用血画的,洗不掉,便纹成了永久。
“监控昨晚十点就被覆盖了。”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某技术论坛的私信截图,“周远黑进了机房,保存了原始录像。”
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远抱着一摞A4纸挤进来,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从实验室跑过来的。
他把纸张拍在公告栏下的铁架上,每张都是结案报告的复印件:“打印了三百份,一楼茶水间、二楼档案室、法医楼更衣室……能贴的地方都贴了。”
苏棠突然轻呼一声。
公告栏前不知何时围了人——值完夜勤的痕检员小王揉着眼睛,制服第二颗纽扣还扣错了位置;法医科的实习生小林举着手机拍照,闪光灯在报告上跳;连平时最刻板的李队都来了,警帽拿在手里,帽檐被捏出褶皱。
“苏法医,”李队的声音哑得像砂纸,“这报告里说……当年的凶器鉴定有误?”
苏砚点头。
她想起七年前的解剖室,十七岁的自己站在导师身后,看着显微镜下的纤维样本——那是从“凶手”外套上刮下的蓝色涤纶,与裴溯母亲的围裙材质吻合。
“当时我太相信仪器了。”她喉结滚动,“可后来才发现,送检样本被人动过手脚。”
裴溯突然上前半步,替她挡住李队审视的目光。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报告上“程序瑕疵”四个字,声音却比法庭上更轻:“你们局里的证物室,七年前丢过一箱证物箱钥匙。”他转头看向老陈,“陈叔,您当年管过证物室吧?”
老陈的脸瞬间煞白。
他后退两步,后腰抵在消防栓上,突然笑了:“怪不得……怪不得那案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摸出钢笔,在报告末尾的“附议人”栏签了名,“我签,当年的值班记录我还留着,能作证证物室门禁卡丢过三天。”
小王挤上来,警号在灯光下闪:“我签!去年扫黄打非时,我在旧仓库见过类似的蓝色涤纶,是给工地做雨棚的材料!”
小林的手机“滴”地响了一声,她举起来:“局群炸了,张法医说当年的DNA报告他也觉得有问题,正在翻旧档案!”
苏棠突然拽了拽苏砚的衣角。
她顺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公告栏最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是SY02案的目击者。”字迹很淡,像是用铅笔写的,却力透纸背。
“是周远。”裴溯弯腰细看,“他当年才八岁,躲在巷口的垃圾桶后面。”
周远没否认。
他摸出一支马克笔,在“目击者”三个字下重重画了道线,然后把笔递给老陈:“陈叔,您不是一直说那案子像根刺扎在喉咙里?现在拔出来吧。”
李队突然抢过笔。
他的手在抖,警徽在胸前晃得人眼晕。
“我签。”他说,“当年我是出警队的,接到报警时,报警电话的定位被改过。”墨迹在纸上晕开,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